苏雨泽僵在了原地。
郑云天扒拉了两下碗里糊成一坨的咖喱饭，最后也放下了勺子。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们也分手大半年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江尽帆备考的时候，经常想不开吗？”
好久，苏雨泽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我知道她压力大，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郑云天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那段时间非常焦虑，成夜成夜的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起床做题，一直刷到最后累昏过去……这些你都知道吗？”
苏雨泽的脸色逐渐苍白。
“我……我不知道……”
郑云天轻声问他：“学弟，你那么忙吗？”
“……”
“好啦，毕竟尽帆在没考上研之后也过得挺好的。尽帆对C大有执念这件事你知道吧？”
苏雨泽定了定神：“这个我知道。”
郑云天点了点头：“那你说，为什么她没有陷在执念里继续考研，而是出来上班了呢？”
苏雨泽缓缓蜷起了手指：“因为备考太累了吧，而且努力了两年也没有什么结果，就放弃了……”
郑云天却摇了摇头。
“尽帆出来工作，一方面是为了调剂自己过于焦虑的情绪，另一方面是为了彻底独立，摆脱父母的控制。”
说着说着郑云天也笑了：“能把上班当成休息和放松，那半年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苏雨泽如鲠在喉。
“你也挺奇怪的，谈了小半年的恋爱，却对女朋友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郑云天重新拿起了勺子，“你们真是在谈恋爱？”
“不是的，我们真是谈恋爱……”苏雨泽想马上反驳，可说到第二句的时候自己也心虚了。
谈恋爱……哪有这样的？
无论是番茄肉酱意面还是咖喱鸡排饭，此刻都已经凉掉了。不少学生已经吃完了饭，将餐具送到回收的地方，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食堂。
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暗潮汹涌。
郑云天漫不经心地扒拉了几口米饭，冷掉的咖喱中的油脂凝固了，吃在嘴里散发着廉价的香气。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江尽帆谈恋爱呢？”
也不知是不是坐在空调口下面的缘故，苏雨泽感觉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额头上又冒出了冷汗，叫他在感到燥热的同时又浑身寒意。
郑云天感觉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一抹蓝色。一转头，只见沉舟正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若无其事地喝着手里的奶茶，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他已经习惯了沉舟莫名其妙出现在身边这件事了。
郑云天慢慢回忆着江尽帆曾经对这段恋情的描述：“尽帆去过你租的房子，有时候还会在你家做饭，是吗？”
“……嗯，刚开学的时候，她会和我一起过周末。”
“哦，你是把她当pao友了吧。”
沉舟猛地咳了起来，差点把喝到嘴里的奶茶喷出去。
郑云天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说的不是“pao友”，而是什么汉堡奶茶方便面似的。
沉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来：“你可真敢说啊。”
苏雨泽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是，我不是为了那种目的才和她谈恋爱的，我真的喜欢她……”
郑云天：“你现在可能是喜欢她的，但是当时可不一定。不然你至于完全不知道她和父母关系是什么样？至于连她崩溃抑郁了都不知道？”
苏雨泽无言以对。
郑云天凉飕飕道：“你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难道之前的女朋友也都是这么处理的？平时不闻不问但可以一起过周末？”
沉默半晌，苏雨泽开了口：“我那时刚到秣陵，认识了尽帆……当时感觉她很好看，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沉舟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
郑云天歪头：“见色起意？”
苏雨泽：“……”
郑云天颔首：“懂了，真是见色起意。住的还近，长的还好看，研还没读就先有桃花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苏雨泽辩解：“不光是因为这个……后来我们又互相了解了一下，我知道她是H大毕业的，而且和我一样都是东省的……”
郑云天冷不丁道：“适合结婚。”
苏雨泽卡住了。
沉舟挠了挠头：“头一次听到这么描述的。”
郑云天琢磨过来了：“算是老乡，两边家里离得不远。又都在秣陵上学，以后也打算在这里定居。学历水平又差不多……这么适合结婚的人设，得先握在手里再说，你是不是这个想法？”
苏雨泽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也没什么问题吧，我不想再失恋了，想谈一段能够修成正果的恋爱，我的每次交往都是以结婚为目的，这样也有错？”
“这样当然没错，甚至听起来好像还挺负责的，”郑云天摆弄着碗里那几块鸡排，“但是你的顺序不对。”
“正常的顺序是，想和恋人步入婚姻的殿堂。而你是想要一个适合步入婚姻殿堂的人，然后和这个人谈恋爱。”
“你的目的性太强了。以至于你真正和这样的人建立亲密关系之后才发现——你好像并不那么喜欢她。”
苏雨泽还想再说点什么：“我……”
但是他说不出来。
郑云天淡淡道：“你才来秣陵没多久就和尽帆在一起了。如果之后你们一直如胶似漆的还能说是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但是你们谈的那叫什么？说是有感情基础，你自己相信吗？”
苏雨泽面露颓然之色：“……对，我想着难得碰到这么合适的人，万一错过了可能会后悔……”
沉舟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个男人的交流。
郑云天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呼了出来：“原来是这样……”
剩下的就很好理解了。
就像相亲结婚一样，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相亲对象，不怎么培养感情就领了结婚证。然而一切仪式都结束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伴侣并没有感觉。
“你家里人还没逼你相亲呢，你倒是自己相起亲来了。”郑云天面露嘲讽神色。
恋爱之后，苏雨泽并不是很在乎江尽帆这个人，所以也想不到要去主动关心些什么。有时江尽帆主动了一些，他就配合着表现出男朋友该做的一些事情。但如果她不主动，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什么变心出轨的狗血戏码，没有什么不可容忍地道德问题。他只是从一开始就没那么喜欢她而已。
郑云天看着他：“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尽帆会和你分手了吗？”
“当啷”一声，筷子被苏雨泽的胳膊撞翻后掉在了地上。他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战栗。
只是连苏雨泽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在他真正和江尽帆分手之后，自己对她的思念却随着逐渐轻松下来的课业而与日俱增。他不断地回忆起两人曾经一起相处的日子，在孤寂时冒出“如果她在的话就好了”的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雨泽开始试着挽回江尽帆。江尽帆虽然随和温柔，但行事风格相当杀伐果决。对她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苏雨泽的挽留只招来了她的厌烦，反而把人越推越远。
原来两人在分手之后还留着联系方式，后来苏雨泽直接被江尽帆全网拉黑了。
直到苏雨泽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死皮赖脸地再试最后一次，于是他找上了门来……
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追妻火葬场的戏码，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食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工作人员打扫卫生用拖把拖地的声音。
“吸溜吸溜——”
沉舟吸奶茶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接着她随手把奶茶杯搁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碰撞声。
她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慢慢道：“尽帆也意识到这个男朋友不太靠谱了，所以就算有压力也是自我排解，毕竟如果收获了冷嘲热讽，那积攒的伤害就更多了。”
郑云天思考着：“她选择初试结束之后再分手，也是怕分手之后再出什么意外，被对方突然缠上吧？”
“有可能哦。”
沉舟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不过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忘了。尽帆估计很早就察觉到前夫哥并没有多喜欢自己了，所以直接当作没有这个男朋友。等到考完试之后整理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还有一个男朋友没分，这才赶紧提了。”
“……”
听她这么一说，郑云天先是觉得有些荒谬。但仔细一想，似乎这也像是江尽帆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他苦笑一声，开始对着面前的咖喱鸡排饭用功。
C大的饭真的挺难吃的。
应该说吗？幸好尽帆没考进来。
坐在对面的苏雨泽渐渐平复了心绪。他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捡了起来，然后拿起一直没怎么用的叉子，将面条卷到了上面。
他抬头看向郑云天，忽然笑了：“那么你呢？”
郑云天吃饭的动作一顿。
苏雨泽的眼眶还是红的，但嘴角却已经扬起来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关心她，那她那天晚上心情不好出门之前，为什么没有先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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