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工作人员走了出来：“火化已经结束了，家属要不要过来捡一下骨灰……”
地上两个人还在又哭又叫地争执着，倒是叫工作人员看的不知所措。郑云天呼出一口气，道：“我来吧。”
扫骨灰这个步骤并不是必要的，如果亲属想做那就交给亲属来，之后工作人员再帮忙收个尾。如果亲属不想做这一步，那工作人员会自己把骨灰装起来。
见有人应声，工作人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撕扯的江志安李卉，最后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郑云天起身跟了过去，忽然听到沉舟在身后道：“我也要一起。”
郑云天回过头来，只见沉舟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下，见她追上来了才继续跟着工作人员往前走。
进入焚化间后，浓郁的炙烤味儿扑面而来。工作人员递给郑云天一把小刷子：“尽量把骨灰扫进来，扫不干净也不要紧，后面我们会做善后的。”
郑云天点了点头。
台子上剩下了一堆碎裂开来的骨片，还有不少灰白色的灰。郑云天走上前来，慢慢将一块一块的骸骨都扫到盒子里。
活生生的一个人，最后也只剩下了这一点东西。
沉舟就站在他的身侧，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骨灰被他装进了小盒。
看着大部分碎骨都被他捡进了盒子，接着用扫把将灰烬也扫进去时，沉舟突然笑了：“都说人这一生的归宿就是一个小盒，看来是真的啊。”
郑云天颇有些无语：“你之前一直想买房子的，现在只能住这里了。”
沉舟笑了起来：“有什么关系，好歹是独居嘛。”
“你啊……”
郑云天轻声叹息。
他扫的很仔细，台子上的东西几乎都被扫进盒子里去了。
“说起来……国外好像还有捡骨仪式呢，”沉舟一直跟在他身后，“来参加葬礼的每个人都捡一块骨头放到罐子里，最后好像捡不完的就扔了。”
郑云天其实也知道火化的骨灰未必都能装进骨灰盒里，而且说不定还混了点别人的骨灰在：“不能细想。”
沉舟笑嘻嘻道：“还有人会提取尸体中所有的碳元素做成人造钻石呢。哎，这么一看好像前夫哥学的专业会知道该怎么操作……”
郑云天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想着他呢？”
“随口一说嘛。”
做完这一切后郑云天直起腰来，把东西交给了工作人员。
他轻声叹息：“我没有处置你骨灰的权利，不然我倒也想试试把你做成个钻石什么的戴在身上呢。”
“可别，”沉舟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是死人，你是活人，以后应该还会遇到新的爱情，这种东西就别戴了，像个鳏夫似的。”
郑云天无奈：“你真残忍。”
沉舟认真道：“这可不是残忍，这是劝你向前看。”
“……害，我尽量吧。”
一转头，郑云天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苏雨泽。
“你也来了？”
苏雨泽神色复杂地看着郑云天，终于开了口：“学长，你是不是……能看到尽帆的灵魂？”
郑云天下意识扭过头来，沉舟正慢慢向着他们走来。
苏雨泽看着他的动作也猜到了几分，他向着郑云天看过去的方向上前一步，声音颤抖：“她在这里吗？”
沉舟“嘶”了一声，赶紧后退了两步：“干什么啊，怪吓人的。”
郑云天无奈地笑了笑：“我之前住院的时候，医生说我有人格分裂，能看到一些幻象……”
他看着身边的沉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可能真的是幻象吧。学弟，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不应该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啊。”
苏雨泽摇了摇头，双目含泪：“她……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郑云天看向沉舟。后者思索了一下，道：“所以读研真就那么忙吗？”
郑云天原话给苏雨泽复述了一遍。
听到这句话后苏雨泽跪倒在地：“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沉舟握紧了郑云天的手，轻轻地笑了。
“我们走吧。”
-
“有个博士师兄跳楼了……”
“已经读了六年了还不放人毕业，唉……”
“这下他导师可得冷汗直冒了……”
郑云天回到学校之后，就听到周围人都在讨论着一件事，这才知道上午他不在学校的时候，有个博士生跳楼了。
从二十多层高的楼上一跃而下，据说摔在地上的时候几乎变成了一摊烂泥。
一人跳楼全校惊恐。现在学校已经开始重点查博导硕导了，防止再有什么压榨到把学生逼急了的情况。同时全校也对学生展开了心理普查，力求将每一个抑郁症的苗头掐灭在摇篮里。
于是郑云天就被辅导员请去“喝茶”了。
辅导员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瘦瘦高高的，站在门口时让人无端联想到鲁迅曾经描述的那句“细脚伶仃的圆规”。郑云天走了过来，低声叫了句：“老师好。”
见郑云天来了，他伸手向着沙发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坐吧。”
郑云天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辅导员站在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随后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他一边将其中一杯水推到郑云天面前，一边开口：“我听说，有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女生意外去世了，最近才刚刚结案。”
郑云天点了点头。
“很难过吧。”
郑云天颔首：“嗯，很难过。”
辅导员轻轻叹了口气：“之前你住院的时候，医生跟我说你还有人格分裂的问题……后来有没有继续接受治疗呢？”
郑云天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沉舟，有些恍惚：“……没。当时脑袋好了就出院了，医生只说之后可以找他再看看……”
“现在案件也结了，”辅导员慢慢抬头，“去看看吧。”
于是郑云天在辅导员的陪同下又一次来到了医院。医生和郑云天打了招呼之后又检测了一下他的情况：“感觉比上次好多了。你还能看到沉舟吗？”
在辅导员诧异的注视下，郑云天点了点头：“对，还能看到。”
医生点了点头，开了几副精神类的药物叫他去拿药。
“情况不算很严重，药要定时吃，别落下了。”
辅导员看了一眼药品的价格，倒吸一口冷气：“精神类药物这么贵吗？”
说完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郑云天：“虽然学校医保能报一部分，但是还是需要你先付上钱的……”
郑云天看了一眼上面的费用也忍不住“嘶”了一声。家里一直没给他生活费，他自己攒的奖学金在之前住院的时候也花了不少，这些药物确实是负担不起了。正在郑云天思考要不要借个花呗什么的时候，辅导员已经拿出手机了。
“我联系一下你父母，这种事不能只让你面对。”
“别……”
郑云天伸出手刚想拦一下，然而辅导员已经把电话拨通了。他的手悬在半空，到底是无奈地收了回来。
“他们不会管的。”
郑云天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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