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天来到了仙湖。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公园里的路灯都灭了，里面一片昏黑。郑云天记得自己之前读本科的那座城市，晚上十点的时候，那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哪像秣陵这样这么早就关灯睡觉了。
“秣陵真是个没有夜生活的城市啊。”
沉舟替他先开口感慨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开了尸体，从警局出来后郑云天莫名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借着那一点聊胜于无的月光看着偌大的公园：“仙湖可有好几座桥呢，咱们去哪找案发现场？”
“看警戒线啊，第一现场总要保护的吧，说不定还有警察值班看着呢。”
郑云天恍然大悟：“不愧是B大毕业的，就是聪明呀！”
面对郑云天的恭维，沉舟笑了起来：“哈哈哈……”
仙湖公园还挺大的，两人转了很久，才找到拉着警戒线的那座桥。一个灯泡吊在河对岸，在一片昏黑之中发出惨白的光。有两个警察搬了马扎坐在那里，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
“什么人！”
听到有人靠近，两个警察都站了起来。
“那个……我是死者的朋友。”
郑云天说了自己刚从警局出来的事，正好仙湖离得不远，他就想顺便过来看看。
“我就站在旁边看看，不会进去破坏现场的。”
两个警察也知道现在的进度，看到郑云天后了然：“原来就是你啊。想看就站警戒线外面看看行了，别再想往里进了。”
郑云天点了点头。
这架拱桥在仙湖的诸多拱桥里算比较小的一类，宽度不宽，拱形的弧度也不算大。因为江尽帆可能是从这里掉下来的，所以警方直接将整座桥都封了，不让旁人上来。
因此现在郑云天也只是站在上桥位置的警戒线旁边，顺着桥身往上看着。
“这个围栏好高啊。”
隔着警戒线，沉舟站在桥两侧围栏起始的那根石柱旁边。郑云天很清楚地看到，那石柱已经和沉舟差不多高了。
沉舟又往旁边迈了一步，看着中间连接的围挡。那个挡拦也到她下巴的位置了。
“桥两边的石栏这么高，下面也没有什么很大的缝隙，真的会存在失足掉下去的可能吗？”
说完之后，沉舟转过头来看着郑云天，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啊……”郑云天在看到沉舟与石栏站在一起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江尽帆和沉舟应该是差不多高的，甚至因为沉舟穿了厚底鞋所以她还现在还会更高一些。这样的身高，站在桥上也就是刚好能把头从石栏上探出来的程度，怎么可能会翻出去？
郑云天心里一颤：“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的？”
沉舟笑了笑：“我们去桥下看看吧。”
他们沿着警戒线绕到了拱桥下面的位置。郑云天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看到湖畔草地上人为画出来的一个人形——那就是江尽帆最后陈尸的位置。
桥到地面大约三四米的距离，并且桥下有湖水，按理说即便跳下来砸在了岸边没有落到水里，那也顶多是个骨折，不至于当场毙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江尽帆竟然撞上了岸边的景观石，这才招致了她的死亡。
郑云天站在警戒线外抬起头来，那景观石上突出来的一角已经被做好了标记。他看着看着，下意识开口：“那凶手就一定知道，她在下落的时候能撞上景观石吗？”
沉舟抱着手臂，慢条斯理地分析着：“拱顶离地面是最远的，按理说如果真想谋杀怎么会选择桥两头的位置。”
“因为尽帆会游泳。”
郑云天脱口而出。
沉舟转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于是郑云天继续：“江尽帆会游泳，尤其是仰泳，她可以一动不动地在水面上漂一天。如果她真的掉进了水里，就算她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岸边，也能先漂在水面上。现在天气炎热，泡在水里也不至于出现失温的情况。”
沉舟颔首：“这倒也是。如果有人把我从桥上推到水里，那我确实是死不了的。”
在郑云天诧异的眼神中，沉舟眉眼弯弯：“我会游泳呀，并且最擅长仰泳。”
郑云天蓦然感到一丝诡异，但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不对劲。
玩笑到此为止，郑云天重新看向黑暗的湖面。
“就算这不是湖水而是地面，那这三四米的高度也是摔不死人的。”
如果不是那块景观石，那么这座桥怎么都不可能让人死掉的。
谋杀地点选这里，实在是有些荒谬。
郑云天又去看那已经做上了标记的景观石。石桥和景观石中间有一架路灯，路灯上缠了两圈断了的灯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活动挂在上面的。
景观石前端的位置被警方画出了标记，表示这里就是碰撞的地方。那碰了头的位置离地面和桥都很远，若是说按着头往上撞再把尸体丢下来，那也不太现实。
“自己掉不下来，只能是别人给推下来的……但是这推下去又死不了人……”沉舟将长发理到耳后，“如果是想不开了要自杀，那也不会选这里吧？”
毕竟，从这掉下去是死不了人的。
郑云天萌生出一种猜测：“那会不会是她和什么人在这里起了冲突，对方一怒之下把她推下去了？并不是一开始就有杀人的想法，只是一时冲动才会把人推下去的？”
沉舟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哎。”
那么，江尽帆会和谁起冲突呢。
“她在秣陵还有别的认识的人吗？”沉舟问他。
郑云天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和江尽帆的关系其实是有些奇怪的，虽然在情感上已经很亲密了，但两人都没有参与到对方的社交圈子之中，所以依然算是停留在“网友”的范围内。
“……她说她的本科同学毕业后都离开秣陵了，她又不是本地人……她还认识的人应该只有同事了吧？”
沉舟忽然道：“前男友呢？”
郑云天微微一怔。
江尽帆确实有个前男友，也在C大读研，比郑云天小一届。是在她搬到这里之后才交往的，并且半年左右便分手了。
沉舟观察着他的表情，揶揄道：“看这表情，她确实有还在秣陵的前男友吧？”
郑云天蹙眉：“但是他们在分手之后就没联系过了……”
“不早啦，小伙子你看过了就赶紧回家吧！”警察对着郑云天喊了一声，驱赶他离开这里。
郑云天应了一声，有些依依不舍地再次瞥了一眼现场。
沉舟轻声开口：“确实不早了，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到什么，该回家了。”
郑云天缓缓点头：“好。”
他慢慢晃回了家，推开门时却看到三个室友都坐在沙发上。
郑云天并非独居，他和其他三个C大的学生一起合租了这个房子。只不过平时他们都是各自呆在自己房间的，少有像今天这样都坐在外面的时候。
听人回来，三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郑云天愣了一下：“怎么了？”
老大是个个子不算高但身材很结实的男生，他往前挪了挪，率先开了口：“老三啊，听说你被卷进命案里去了？”
郑云天在他们四个之中年龄排第三，所以室友们会直接叫他老三。他有些意外：“你们也知道了？”
老四叹了口气：“刚刚来的消息，明天我们都要去配合做调查呢。”
郑云天苦笑：“麻烦你们了 。”
老二又瘦又高，坐在老大旁边时对比非常鲜明，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摇了摇头：“不是麻不麻烦的事。老三啊，你确定死者出事和你没关系吧？”
郑云天在沙发上坐下。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聊的好好的，今天就……唉。”
老二盯着他：“你们聊的正常吗，没吵架什么的吧？”
郑云天摇头：“一切都很正常，聊的也挺愉快的。”
老四是个看起来比较憨厚的小胖墩。他托着下巴分析着：“那应该不会是因为你说了什么……哎，我们明天怎么说，有什么对你不太好的不能说的吗？”
三人传来关切的目光，郑云天这才知道他们是怕问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所以头一天晚上来“串供”。
郑云天哭笑不得：“没事，他们问什么你们如实回答就行了。知道多少说多少，反正我也没干什么亏心事，没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如果警察真的怀疑他了，那么也不会提前一晚上告诉室友要做调查，而是马上就来带人，根本不可能留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既然警察那边都没急，那显然是不怕他们“串供”的。
室友们再三确定郑云天没有什么要叮嘱他们的事情之后，这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早了，明天还要去警局，收拾收拾都早点睡吧，”老大先嘱咐了一句，而后看着郑云天又叹了口气，“你也别太难过了。”
郑云天再一次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看起来……很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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