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验身

如今的大梁建国只二十来年的时间。

当初前朝帝王昏庸,致使国家分崩离析,生灵涂炭。现今圣上顺和帝的生父原是一方霸主,趁势而起,与其子经过多年征战建立如今的大梁。

岳画绫祖父岳伟原是前朝一州通判,后主动归降,跟随顺和帝。

因其护驾有功,后新朝建立被追封岳伟为忠武侯,其长子岳勤书袭爵。

战乱期间,岳伟曾与妻子袁氏走失,那时袁氏并不知道丈夫已经归顺,她被匪兵劫掠,为保清白,用碎石划伤了脸,自毁容貌。

后遇到前朝皇帝一行人逃亡被顺手救下,那帝王感慨袁氏贞烈。

他自身小命难保之际,竟还有闲心大笔一挥给袁氏赐了一幅“贞烈之妇”的御书,以示嘉奖。

袁氏藏着贞烈御书,历经艰险找到亲人,得知丈夫早已归顺新朝皇帝,并且护驾而死。

她自是不敢将那御书拿出来,丈夫已死,也不需要拿出来去证明什么。

后家国安定,袁氏便将那御书悄悄装裱起来,无事拿出来摩挲一番,用来教育子孙后代。岳家的姑娘、媳妇不分嫡庶都是见过的。

袁氏自毁容貌,以保清白的事迹她们也都听过的。

只庶子媳妇程欢,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对此嗤之以鼻,自然不会用那一套失了贞洁就要投缳自尽来教育女儿。

可女儿若想嫁高门,便是给人做填房,也需清清白白。

岳画绫收敛思绪,踏进寿春堂,一眼瞧见座上的祖母袁氏。

自重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祖母,袁氏今年不过五十九岁,头发已然难见黑色,肤色暗沉,因常年沉肃一张脸,加之左右脸皆有狰狞伤痕,更显苍老可怖。

半点也不像养尊处优的侯府老夫人。

这会儿袁氏穿一身暗紫色宽袖长褙子,见她进来,瞧过来的眼神似阴湿朽木。

岳画绫不禁打了个冷颤,惴惴不安地上前行礼问安,“祖母安好。”

袁氏没有出声,余下诸人自然也不敢开口,岳画绫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出口,“不知祖母找我过来是为何事?”

坐在上首的文国公府掌事郑嬷嬷抢先道:“二小姐与我们国公府世子爷婚期在即,只你前两日被劫匪掠走,半夜才归家,我们总要验验身子的。”

“我们文国公府是高门世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女子都能进的。老夫人和二小姐说,是不是这个理?”

岳画绫其实已有预感,只是没想到当着众人面她们就这般大喇喇说出这事,仿佛她早已被劫匪糟蹋。

她看了一眼屋内众人各异的神色,一阵屈辱涌上心头,正要出言拒绝,想趁此机会解除与崔泽南的婚事。

怎料祖母袁氏率先开口,“是这个理,我们侯府清白名声,也容不下失了清白的姑娘。”

“祖母!”

岳画绫看着她那张漠然刻薄的脸,委屈开口,试图唤起她一点慈爱之心,“祖母,福王殿下可以作证,我是清白的。”

“我不要验身!崔家若是有疑虑,我愿意同崔世子解除婚约!日后嫁娶各不相干!”

郑嬷嬷身后的丫鬟嗤笑一声,“二小姐说得冠冕堂皇,不愿验身是心虚了?还想拿解除婚约一事来威胁我们国公府?”

袁氏呵斥一声,“画绫,你放肆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

“今日你退不退婚都得验身,侯府的清白名声可容不得你一个庶子之女来糟践!”

郑嬷嬷笑着道:“还是老夫人明理,就是不为我们文国公府着想,也得替侯府的名声着想。”

“实话同你说吧,二小姐,老奴来时,国公夫人说了,二小姐若是愿意配合验身,证明清白,婚事照旧。”

“否则,国公府与侯府这桩婚事就此解除。”

岳画绫气恨得浑身发抖,今日除非她配合验身,并且得到一个清白之身的结果,等着九月初六那日嫁给崔泽南。

否则,她宁死不愿意受辱验身,或者验出不是清白之身,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最好的结果是被送去家庙,清苦孤独过完这一生。

祖母袁氏不会让她继续留在侯府的。

她忍住泪意,决定先和崔泽南解除婚约,再图后来,“我是清白的,无需向国公府证明什么,今日我不愿验身!”

郑嬷嬷没想到这岳画绫竟如此倔强,她可是带了夫人指示来的,今日定要给岳画绫验身,且无论她清白与否。

只有一个结果,岳画绫在寿鹿山被劫匪糟蹋了。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毁了岳画绫的名声,顺势解除与侯府的婚约。

错不能在国公府,谁让国公夫人不满意这儿媳,兰溪小姐想出口恶气呢。

郑嬷嬷看向袁氏,“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婚姻大事岂能容她一个黄毛丫头做主!”袁氏神色转厉,“来人,将二小姐押去验身!”

“我不去!”岳画绫当即拔出簪子抵在脖子处,“我清清白白之身,无需向谁证明!崔家这般咄咄相逼,难道崔泽南就是清白的?”

“他有四个通房,花街柳巷也是去过的,当我不知?他才需要验身!”

他做得隐蔽,这些事也是岳画绫前世嫁进国公府后才知道的,后来崔泽南还养了外室。他只是在外标榜自己洁身自好。

“放肆!”

郑嬷嬷脸色难看,“忠武侯府竟养出这般不知所谓,毫无规矩的姑娘!二小姐纵是清白之身,我们世子也不能娶这样的姑娘进门!”

袁氏气得更狠,岳画绫简直将侯府的脸丢尽了。

“来人,家法伺候!”

袁氏身旁的两个高壮嬷嬷闻言就要上前来,正在这时,程欢提着把刀冲了进来,胡乱挥舞,寿春堂的嬷嬷丫鬟吓得忙躲得远远的。

“我瞧今日谁敢碰我女儿!”

“我贱命一条,杀了你们,大不了偿命!”

应嬷嬷和金玉、金宝也跟了进来,护在岳画绫身边。

袁氏气得嘴唇都在颤抖,好半晌才指着她们几人,“简直反了天!你们好得很!”

郑嬷嬷哪里见过程欢这样的妇人,高门世家的妇人、姑娘哪个不要脸面,背地里下手再狠,关起门来再如何闹。

也断不会像市井泼妇一般,当着外人的面,提着把长刀冲进来喊打喊杀。

郑嬷嬷心里打怵,反正今日目的已经算是达到,岳画绫不愿验身,证明她心中有鬼,肯定失了清白。

她犯不着再耽搁下去,万一赔了性命或是受伤,太不值当的。

“老夫人,与忠武侯府这门亲事,咱们文国公府实在不敢高攀。”

郑嬷嬷依旧撑着脸,拿腔拿调,“想我在国公夫人跟前伺候多年,太子妃也是我奶大的,太子殿下见了我都客气有礼。”

“没想到忠武侯府竟是这般待客的,今日之事,我回去一定如实禀告国公爷、国公夫人和世子。”

话落,她领着丫鬟,冷着脸走了。

程欢暗舒一口气,岳画绫看了一眼座上脸色阴沉的袁氏,心知这祖母更难应付。

就听袁氏厉声道:“岳画绫,今日你不愿配合文国公府的人验身,无论你清不清白,明日望京城人人皆知你已经失了清白。”

“你辱没了忠武侯府的名声,你既是任性妄为,不听教诲,不敬长辈,忠武侯府也容不下你这样的姑娘!”

程欢正欲辩解,就听她转而斥道:“市井妇人果然是市井妇人,上不得台面,简直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老夫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欢气不过,顿时叫嚣起来,“我知道你从来看不起我们二房,可绫儿清清白白的姑娘,也是你孙女,关起门来你怎么教育都行!”

“别人欺负到头上,你不护着她,反而帮着狗仗人势的恶仆欺辱她!要这名声脸面作甚?!”

“好好好——牙尖嘴利的东西!”

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谁敢如此忤逆她,袁氏哪里能受得住,恨声道:“我只有勤书一个儿子,当初若不是勤书心善留你们一家在侯府,能有你们今日?”

“什么侯爷心善?什么我们今日?”

程欢简直气笑了,“这侯府爵位是老侯爷挣下来的,岳青礼也是他亲儿子!与你和你儿子有半块铜板的关系?”

袁氏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一直站在旁边惴惴不敢言的侯府主母小袁氏,皱眉开口,“弟妹,你少说两句吧。”

她转而又去伺候袁氏,“母亲,您消消气,弟妹只是一时冲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与她计较。”

程欢撇撇嘴,止住话头,她只要真情实感与谁吵架,正常发挥,这么些年还没输过。

岳画绫悄悄拉了拉她衣袖,正想劝她莫要冲动,不然待会儿出了寿春堂的门,她定是第一个后悔的。

她娘向来如此,图一时口快,事后常常后悔。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袁氏喝了口茶顺过气,冷声道:“等勤书回来,让他来寿春堂,准备分家一事。”

“日后忠武侯府大房与二房再无干系。”

程欢和岳画绫等人都一时惊住,袁氏向来说一不二,她若是想分家,那定是要分的。

程欢当即翻脸,“老夫人如今一点情义不顾,赶我们一家离开,也不怕夜半梦回遇见老侯爷!”

“你要这破了皮的脸面,当旁人会敬你大义灭亲呢?指不定怎么骂你装腔作势,心狠无情!连孙女都不护,与恶仆狼狈为奸!”

“你——”袁氏被她骂得一张脸涨得黑紫,满腔怒意,才道出一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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