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娘看了看周围破破烂烂的土房子,又看了看他一张贵得要人命的漂亮脸蛋,陡然有种一无所有的穷乞丐强娶了家财万贯的闺房小姐的罪恶感。
她心虚又惭愧,十根手指捏紧陈旧的衣角,紧张的搓来搓去。
她讪讪笑着,虚声对他保证:“相公,家里穷,是委屈了你些,但你放心,以后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穷的乞丐都不如,又长得丑如钟馗,怎么让我过上好日子?”裴寂恶狠狠的瞪她,语气恶劣且鄙薄,“这破烂房子里一样值钱的没有,下雨落水刮风打窗的,你说的谎话哄三岁孩子呢。”
“以前是这样,但现在不一样了呀。”
“哪里不一样?”
“家里有你了呀。”京娘搓着手掌,得意的厉害,“虽然家穷四壁,但多了你这个俊俏相公,别人家就算有再多的好东西加起来都比不上你咧!”
裴寂一愣,白玉似的脸微微红了,更加羞恼的骂她。
京娘也不生气,笑眯眯瞧着他红扑扑的美人面,只觉他嘴里含着蜜糖,就算在骂她心里都甜蜜如水。
“相公,你骂了一天肯定饿了,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臭不要脸的丑八怪!”
“那喝点水润润嗓子?不然过会儿你没力气。”
“你的脑子都被灌满了水!”
“要不,你坐着休息会儿再骂?”
“听不进人话的蠢家伙……”
夜深降落,村落安谧,这间破烂清贫的屋子却响了一夜的闹,竟显得颇为和谐。
来日天明,金阳从地平线的一头微微悬空,就有勤快成性的农妇从床上一股脑的爬起来准备开始忙碌一日的农事家活了。
刚下床她就忙慌慌的看向对面的墙角,便见一个年轻男人侧身躺在一张简陋搭起的木板上。
他的睡姿不好,身上盖着的茅草掉落了不少,茅草下露出削瘦脚踝上绑着的长长一截粗绳,而粗绳的尽头一直连到了她身下石炕的一根顶柱。
这是为了方便随时察觉他夜里的举动,防止趁她睡着时他偷偷的又想跑。
天气尚冷,又是清晨,裴寂像只仓鼠卷缩成一团,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以此保暖,抱紧身体的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闹了一天一夜的他筋疲力尽,贴着墙壁睡得香极了,只是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说着什么。
京娘站在床边远远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一脸的咬牙启齿,估摸他梦里念得也不是什么好话。
裴寂歇斯底里的痛骂了一夜,闹得谁都没能睡,直到大半夜过去嗓子实在撑不住才算是暂时歇战。
这家徒四壁的屋里只用一个僵硬咯背的石炕当床,裴寂还颇为嫌弃那张破旧的被褥,死活不肯挨着她睡下,在屋里又骂又摔的,就差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闹到了后面,甚至扬言说要是她再敢强逼,他立刻自杀也不会如她的意。
裴寂防她如黄花大闺女提防不怀好意的浪荡子,被多看了一眼都觉得清白难保。
京娘实在是怕了他,只好从柴房搬两块木板粗略搭起一张简床放在了对面,怕他受冷还抱来许多的茅草给他盖着保暖。
想着裴寂闹了这一晚没精力跑,被绑着还会睡不好,京娘就心软了,临睡之前把裴寂绑着的手腕和双脚都解了,只留下他脚踝上一截她亲手打的粗绳巧结。
她有充足的自信这个村子里无人能解开她打的绳结。
直到几近天明,两人各自躺下歇息,这纷纷闹闹了整日整晚的屋子才有了一段难得的清净。
刚睡了短短时辰,天刚微亮她就自觉的醒了,下意识掀开床被就欲忙活起来。
在这种贫苦偏僻的乡村,村民们都是天黑睡觉,天亮做活,每日一开门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得亲自动手,想多睡半刻都是奢望的。
过惯了好日子的裴寂哪里会知穷人的苦楚。
京娘望着紧贴墙壁睡得深沉的裴寂好一会儿,瞧他冷的五官紧皱,唇色发白,心里再度软了。
她抱起床上冰冷的被褥走近他身边,把被褥缓缓盖在他身上,小心遮住他裸露在外的脚踝。
盖完后她轻声翼翼的出了屋子,顺手把门关好,开始在院落内外忙的热火朝天。
这一觉裴寂就睡到日上三竿才迟迟醒来,从床上坐起一低眼就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褥,被风吹得半开的门外飘来了一阵阵饭菜的香气。
适时的,他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响声。
裴寂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肚子,扁了扁嘴。
他饿了。
他早该饿了。
昨日又是逃跑又是挣扎,半夜还在和那个丑八怪吵架,直到现在粒米未进,可裴寂拉不下脸对那个丑八怪说他想吃饭,显得他主动示软似的。
他裴寂自打生下来都是别人上赶着讨好他,向他示好,他从不知道示软两个字怎么写。
可是他真的饿了,好饿啊,饿的他感觉现在能活吞了一头牛。
要面子还是要肚子,大少爷裴寂尚且犹豫不决。
这时一颗毛茸茸的头从门口探出来,傻兮兮的望着他笑。
“相公,你醒了呀?”
在门外金灿灿的阳光下,这张丑陋的脸竟然有几分脉脉温情。
“你肯定饿了吧?快出来,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瞅着这丑八怪笑嘻嘻的脸上浮动的狰狞红疤,裴寂靠着墙壁一脸阴沉的抿了抿嘴,没能说出半个字的不好。
太饿了,饿的他都没力气反驳那句该死又刺耳的相公。
再低头,他看到了自己白皙的脚踝上紧紧拴着的麻绳。
裴寂就更加不高兴了。
他冷着脸把身上的被褥一脚踹落在地,下床走到了外屋,便见京娘站在桌边忙着摆菜放碗,一看见他出来就急声招呼着他用饭。
裴寂慢吞吞的走上前,挑剔的视线从桌上两三盘菜色一扫而过,冷冰冰的哑声问她:“这算什么好吃的?”
昨晚他骂的太久,把这辈子能说的难听话说尽了,嗓子都说哑了,导致他现在没精力再骂这个油盐不进,脸皮厚如城墙的丑寡妇。
“这是刚烤好的红薯,磨的豆浆,我给你做的小菜炒豆腐,丝瓜拌葱,对了,还有放了油的杂粮饭。”京娘指着桌上的菜一道道的给他介绍,脸上颇有邀功之色。
“我忙活了一早上,全是为相公你准备的,平常我都舍不得轻易吃呢!”
“就这还算好东西?”裴寂的脸色又臭又硬,长长的手指差点戳到她脸上,“连点荤腥都没有,你想饿死我吧!”
裴寂贵为一城之主,衣食住行样样最好最贵,平常随口吃的东西更是价值不菲,连鱼翅燕窝都是给他随口打牙祭的,可见他平时奢侈成性,挥霍如土,浑然不知世上还有人活的穷困潦倒吃不上饭。
俗话说由奢入俭难,裴寂过惯了好日子,突然到了这穷乡僻壤,桌上连点肉沫残渣都没有见到,他当然会不满意不高兴。
他脸上完全不加掩饰的鄙夷与愤怒令京娘自信的笑容一滞,有些为难的看他:“可是家里……”
在这偏僻穷苦的村落,四周群山环绕,平时出入颇为不便,衣食住行便要自行解决,村里的农户们别说吃肉了,偶尔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暖饭便异常欢喜。
为了哄慰闹了一晚脾气的裴寂,她特意起大早辛苦做了这一顿饭,几乎抵得上村里普通人家数日的伙食。
裴寂并不理会她的为难,一巴掌拍在桌上,理直气壮的瞪着她放狠话。
“我要吃肉,没有肉我就不吃饭。”
寻常农户哪能轻易吃得起肉啊,穷苦惯了的京娘望着他,丑陋的阴阳脸上一抹笑容很是苦涩。
“而且每顿都要有肉,鸡鸭鱼缺一不可,否则我宁愿饿死!”
“……”
他提的要求是越来越离谱,京娘都苦的说不出话来,站在他面前姿态萎靡。
裴寂见她久久不答,玉面浮怒,抬手就把她辛苦磨的一碗豆浆打落在地,愈发衬的他唇红齿白,面如桃花。
“我说我要吃肉,你听见了没有?!”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说他是无理取闹,要求任性,若是遇上脾气火爆的,见他糟蹋得之不易的粮食说不得还会对他动起手来,一顿好打后再问他要吃桌上的肉还是鞭上的肉。
幸亏京娘的脾气好的出奇,竟然没有责怪他丝毫,连语气也不曾变过一分。
她痴痴的望着这张哪怕在发火怒骂仍可颠倒众生的俊美脸庞,以及这双恍若多情的狭长凤眸,心里便连一丝怒气都发不出来。
裴寂真的很像一种她以前偶然见过的花儿。
这花儿天生娇弱,需要精心照顾,每次盛开时热烈的如火一般,偏偏根茎长满了锋利的尖刺。
人们被它艳丽无双的外表吸引而来,却又在它毫不妥协的利刺下败兴而归,若是强求嗅闻它的香气,就会扎的满手是血。
良响,她叹着气的再次妥协。
没办法,对着这张脸,这双眼,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误她也只能笑着说原谅。
“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弄肉吃。”她把气鼓鼓的裴寂按在桌边坐下,亲自给他添了一碗杂粮饭放在他手边,才是靠在他身侧软声安抚。
“相公你在此稍候,饿了可以先吃着,我马上给你弄来你想要的,好不好?”她笑着说话,好声好气的和他商量着。
“但是相公要听话,不能走出这间屋子,否则你再被他们抓到我就护不住你了。”
裴寂双手环抱,咬牙切齿的冷笑出声:“你把我像畜生一样的拴着,我能出的去?”
他骨骼分明的侧脸对着她,肤色白的如雪,抿起的嘴角红的似血,两种纯粹的颜色对比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纵使他穿着一身简朴的粗布麻衣,门外的阳光却争相恐后的凑近他,宛如一只无形的手轻柔把他揽在怀里,细细抚摸他线条漂亮,肌肤白皙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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