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的京墨毫无反抗,束手就擒,立刻被蜂拥而上的侍卫们抓入了城主府的地牢。
待裴寂吃下解药,经由陈大夫确认彻底无恙入牢时,京墨已是被关在了最后一间深暗牢房里,四肢与腰身皆被层层铁链锁上,牢牢困在了那一寸之地动惮不得。
裴钩眉目透寒的站在对面,正盯着提鞭的狱卒逼问她的下毒动机。
可是青山楼第一人的嘴并非那么好撬开,无论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亦或威逼利诱也没让她吐出一字半句,从头到尾都以沉默面对。
“为什么要对兄长下毒?”
裴钩抬手制住狱卒的无用追问,提脚上前,压低声音道:“他待你不薄,要什么都愿意给你,你作何还要下毒害他?”
“……”
“兄长回来后高高兴兴的告诉我,你已经对他动心答应和他在一处,事到如今为何又突然反悔?”
“……”
“若你有不得已的苦衷,给他下毒是有人背后授意,我并非无情冷酷之人,兄长也想要你的解释,你不需顾忌其他,自会有我们给你做主保护你。”
“无人授意,无人挑唆。”
直至此刻,她终于开了口,声调低沉字字平稳的答道:“如今所做一切皆是我从心之举,既然事败,属下愿受一切责罚。”
听到此处,裴钩余光能明显瞥见身旁的裴寂身子剧烈的颤了一颤,往后踉跄退了小半步。
看罢,他心里就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兄长?是否真心待他?”心里实在不忍,裴钩便放缓声音给出明示。
“若是真心喜爱兄长,你即刻答应与他结为夫妻,我便做主让你成我的亲嫂嫂,发誓今后与兄长恩爱相护,举案齐眉,这一次我便会不再追究。”
被锁链高高吊开双臂的京墨稍稍低着头,面无表情,视若空气。
她无法给出答案。
她也给不出解释。
见她水火不侵,油盐不进,有心想要对她严刑逼问,偏偏裴寂又站在一边不好随意动手,饶是手段颇多如裴钩也一时半刻拿她毫无办法。
正烦恼纠结的时候,在旁边紧盯着不放的裴寂眼神无意落到了她的袖间。
他似是恍然想起了什么,猛力甩开肩上的狐毛披风,大步走上前,五指粗鲁的一把拽起京墨低垂的下巴。
“金丹……”裴寂紧紧盯着她深邃漆黑的眼瞳,怒声逼问道,“我给你作为定情信物的金丹呢?”
京墨乌鸦鸦的深邃眼瞳不可自制的闪烁了两下。
明显的三分心虚,明显的三分愧色,从她的眼底如水漫出。
“那日我把金丹送给你后,我就从未在你的身上见过一次!”见状,裴寂心里火势熊熊升起,咬牙切齿的追问,“金丹到底去哪了?!”
好久,才听她低沉而无奈的哑声回答:“……抱歉,金丹我送人了。”
闻言,裴寂像是一只被大力踩过尾巴的猫,浑身炸起暴戾的毛。
他跳着脚,龇牙咧嘴的厉声质问:“送给谁了?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送给了谁?!”
在他连声的厉气质问里,京墨只是满含歉意的垂搭眼皮,同时心里漫起一点点的苦涩,一点点的懊恼,一点点的迷茫。
最后这些复杂的心绪悉数变成了她嘴角稍稍抿起的弧度,唇瓣都泛起了一点点的白。
见她闭嘴不答,裴寂只能自己想,才想不过半刻,心里就迅速浮现出一个最可能的人选。
“是不是给了……”裴寂颤着声的问,“你是不是给了京潭?你想要用金丹治好他的腿疾,是不是?”
他想起她为了这颗金丹不要性命的与黑蛇拼搏。
他想起她趁着自己不在就三番两次的跑出屋子。
还想起每一次他提起婚事她就沉脸不答的缄默。
若非当初京潭亲口说出的命令,若非她心里装满了京潭的身家安危,她怎么会简简单单的答应陪他出来寻找秘宝,且忽然之间就大改对他的态度呢?
莫非从头到尾她的一颗心始终就放在京潭的身上,而没有分过丝毫给他裴寂?
可笑他还夸夸得意的以为靠着自己多次不计前嫌的痴情付出,终于赢得了她的关注与爱意。
他真是自负极了,也可笑极了。
被追问金丹下落的京墨无法回答是与不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这颗金丹最后的下落,但她必须要为这颗被送出去的金丹负责。
京昼就是她,京昼所做的决定就是她做的决定,既是她自己做下的决定,那么后果自然也是她自己承担。
她无怨无悔。
“我……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或者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裴寂捏着她下巴的手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道,一字一句从齿间艰难吐出。
“这些日子你都是在和我逢场作戏,你装着喜欢我,装着待我好,不过是为了从我手里骗得那颗金丹,你为了那个跛子才会对我巧言令色,放低姿态,让我一次次陷入你早就布好的陷阱里!”
他一脸掩不住的痛苦与难过,吐字破碎,令京墨眼瞳闪烁,心里生疼,下意识的答:“不是……”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骗我!”裴寂大怒大悲,颤声大叫,充满失望和愤怒的高亢嗓音在阴暗地牢里阵阵回荡。
“如果不是,你为何说不出金丹被你送给了谁?”
“如果不是,你为何要下毒害我的性命?”
“如果不是,你为何一句解释都没有?”
他砸出的每个问题都让京墨无话可说,无话可辨,仍是报以皱紧眉头的沉默。
看她一字未说,裴寂愈发失望了,嗤笑出声:“果然呐,你只是一心想尽快摆脱我这个甩不掉的废物累赘,然后回到青山楼与那个跛子甜甜蜜蜜,恩爱诉情,至于我裴寂,不过是你的一颗踏脚石罢了。”
她深深看了一眼满脸痛心绝望的裴寂,心里极其复杂,却苦于不能说出真相,最后叹着气的沉重吐出一句话来。
“裴寂,金丹算是我欠你的,无论你想从我的身上讨要任何应有的代价,我认罚,你随意。”
“好好好!好一句话你认罚,我随意,好个你京墨,好个青山楼第一人,果真没有丢杀手的脸,宁死不屈,傲骨凌凌呐!”
闻言,裴寂怒极失笑出了声,手腕颤抖的放开了她,高亢的调子含着浓重的水。
这样美的一个人,风姿绰约,容貌上乘,随便往哪里一立便成了绝佳风景,此刻站在京墨的面前,站在阴暗地牢里,却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碎痕斑斑的玉胚子。
“把我捧出来的心反复踩在地上以此取乐的人,我怎会每一次都轻易的放过?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字字戾气,威势汹汹,却一眼都不敢多看京墨,而是扭过脸咬紧牙关,努力狠心的对裴钩丢出了话。
“小钩,我不想再见到这个负心人,之后她……她随便你处置吧,这一次我再不会管她的死活!”
说完,他便踉踉跄跄的快步跑出地牢,欣长背影很快消失在了牢外的曲折暗道里。
只留下裴钩与京墨默然无声的两两相对,和一个手拿刺鞭的狱卒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京侍卫。”
一身雪色长袍的裴钩站在阴暗地牢里格格不入,眼神淡然的望着她道:“看在兄长的面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忍受痛苦的鞭罚,要么成为我的嫂嫂。”
担心这不足够打动京墨,他好心的补充了几句。
“你若是答应了,明日我便命人开始操办最盛大的婚礼。”
“你成为城主夫人后便不必再回青山楼辛苦卖命,彻底与京潭划清主仆关系,到时即便他亲自来要人,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带你走。”
“成婚以后,你只需待在兄长的身边享受无尽的好日子,荣华富贵,金银财宝都能唾手可得。”
“这些是世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是个聪明人,应当分得清利弊轻重。”
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前途无限,京墨仍是报以沉默回答,不知动心了不曾。
裴钩还以为她不能彻底放下,极为贴心的再次哄劝道:“我看得出来你对兄长并非全然无情,也不必担心兄长不会原谅。”
京墨沉闷着不言不语,他仍是继续苦口婆心:“兄长爱惨了你,只需好好的给他道个歉服个软,保证从今以后只爱他一人护他一人,我相信他会重新接纳与你成亲结伴,一生待你如珍宝。”
裴寂一走,京墨的心里便再无任何波澜,哪怕听完这些仍是神情冷漠而无谓。
她抬起头来,五官秀雅而英气,眉尖不曾动过一下,显然他说了这么多劝了这么久,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打动过她。
京墨冷如冰霜的道:“裴二少,属下年少便向天向地向父亲亲口定下誓言,此生与青山楼同脉同出,生在青山楼,死也会死在青山楼,绝不会背离青山楼,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自己说的口干舌燥,她却视如空气油盐不入,裴钩就愣了一愣。
“因此二少的好意,恕属下无法从命。”她一字一句的铿锵说道,“要杀要剐,皆可随意,无需多言。”
空废一番苦心的裴钩后背挺起,冷冷斜眼横来,皆是嘲然怒色。
“顽固不化,墨守成规。”
“真是一个无趣至极之人,也不知京潭与兄长究竟是看中了你哪里,竟都为了你痴迷至此,受尽情熬。”
被绑着吊起来的京墨复垂下头,缄默不语,再未开腔。
见事无更改,人心不变,裴钩便扭头转身甩袖离去,只丢下没有感情的命令给狱卒。
“依照府规一日鞭三十,不间断,不可缺,死活不论。”
“若是少了一鞭,你就替她顶上吧。”
“既是你甘愿受的,我便成全你。”
狱卒诚惶诚恐的连声应是,转头就高高扬起了鞭。
手足皆被层层铁链束缚的京墨已是沉沉阖眼,静候后事。
幸好,她早已习惯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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