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罔阁里多了两个不敢外泄的消息。
坏消息是,裴寂把心上人囚禁在了自己的卧寝之中,好消息是,他终于不用再时刻担忧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被锁链束缚,囚禁在屋的生活,京墨竟能适应的很好。
她似乎并不在意身上多了几根行动不便的锁链,也不介意裴寂故作冷漠的脸色和阴阳怪气的讽刺。
她甚至没有尝试过一次从内屋逃跑,竟比起当初初入长留村的裴寂服软的更快,更迅速。
裴寂望着面前手腕戴着锁链,平静低眉喝药的京墨,暗暗心想道,大概是她知道自己武功全失,锁链重重,还有他无时无刻的监视,即便想逃也绝逃不了,所以才会妥协的这般彻底。
自从那日苏醒后,日日被锁在内屋里的京墨说话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都是裴寂问才答。
从始到终,她的态度平和,语气冷静,竟然看不出丝毫的不耐与愤怒,何况阶下囚也没有资格愤怒。
裴寂明里暗下的盯了她好几日,见她真的乖巧又听话,拖着身后一地的锁链吃饭喝茶也未曾发过脾气,对他顺从的实在令人心惊。
只要他张口一喊,京墨便主动转身向他走来,听他要说什么或是要她做什么。
他说出的话,她就听,他吩咐的事,她就做,他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腕摸摸她的脸,她就站在面前一动不动任他作为。
乃至每晚裴寂与她躺在一张床上同床枕眠,竟也没反对过一字半句。
即便两人晚晚同床睡去,裴寂也未有做过半件逾越界限之事。
入睡之前,他会在锦被下抓紧她的手腕,盯着她五官秀雅的脸,然后一点点的陷入梦乡之中。
等到来日裴寂再醒来时,往往不是她整个人被他拖入了怀里死死的抱着,就是睡梦中的裴寂逐渐凑近,最后把她整个人抵入了床角里。
每次裴寂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与她手脚交缠,肩膀依靠,姿态亲昵的让人脸红心跳。
彼时,脸颊羞红,手脚僵硬的裴寂呆呆凝视怀里阖目未醒,眉眼柔顺的人,几乎还以为自己是做梦未醒。
窗外的阳光正好撒入屋里,照亮半边床铺,一具温凉带着松墨香味的姣好身躯就静静躺在裴寂的怀里。
与心爱之人同眠而睡,同床而起,这一幕美好的完全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一颗陨落的星辰最终还是落入了他的臂弯里。
裴寂小心翼翼的伸展手臂,轻柔而郑重的抱着怀里的人,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梢发尾,一时只觉此生再别无所求。
他抱着好不容易甘愿入怀的心上人,再次心满意足的在金色阳光里睡去。
殊不知怀里的京墨却沉沉缓缓地睁开了眼,眼底深沉如海渊,透不进丝毫的光。
多亏半个月的时日里,京墨无条件的服从与柔顺听话的姿态,裴寂终是放下了对她深深的戒备与怕她再次丢失的惶恐。
裴寂不再因为一个多余的举动和一句无意的话语就疑神疑鬼,战战兢兢的守在旁边死死盯着她看,连声质问她是不是又在想着逃跑。
费尽心力才能把她捆束在自己的身边,只成为他一人的笼中雀,手里的兔莬花,所以裴寂紧张,畏惧,多疑,好似京墨多吸一口气就会变成一只蝶儿翩翩飞走,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实在是怕极了一个不注意,一个转眼的空当,好不容易落入他怀里的星辰就晃晃悠悠的飘回了天上。
被时时严密监视的滋味不好受,堪比囚笼里没有一点**秘密的罪徒,武功全失的京墨要想逃跑几乎是白日做梦。
疑神疑鬼的裴寂并没有让京墨觉得烦不胜扰,无论他是大声斥骂,还是威逼警告,她也没有表露丝毫的恼意与委屈。
她不仅不会觉得烦躁,反而会细致的向他解释缘由,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不会逃跑。
大概她说的是真心话,也确实未曾逃离过,一言一行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安全感,再惊惶不安的人也会被她安抚下来。
满心惶恐畏惧的裴寂便逐渐稳定下来,也愿意放她在屋里自由行走,不再动不动就发火怒问。
只要京墨的身影随时出现在裴寂的视线之中,让他能察觉到她确确实实就待在自己的身边,也就无所谓她是坐在窗边发呆还是靠着床边看书。
坐在床边慢吞吞翻着书的京墨,闲指随翻,眉眼温雅,光影里的她美的宛如一幅画卷。
若是忽略掉她脖颈和四肢上的根根锁链,完全就是一位高贵端庄的世家小姐坐在布置典雅的闺房中自娱自乐的模样,从容不凡,如斯美好。
似乎戴不戴锁链,有没有被囚禁,这间限制了她全部自由的一亩三分地的屋子,对京墨而言并无太大意义,又或许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
这日响午未到,裴寂想着某人从起身到现在除了喝药就没碰过茶水点心,便坐在塌边亲手煮盏泡茶,倒满一杯她爱喝的碧螺浮春。
京墨现在就是一个极其易碎的瓷娃娃,他甚至担心过热的茶水会烫着了她刚刚养好的白嫩皮肉。
把滚烫的茶盏捧在嘴边一口口的吹温了,才是小心拿着往床边走去。
刚刚走近,裴寂就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本《六史论册》,便皱了皱眉,问:“这本书你不是前日就看完了吗,怎么又开始看了?”
京墨仰头看他,眨了眨眼,有些无辜。
“屋里能看的书我全都看完了。”
她的身子重伤未愈,整日又无所事事,只能用看书打发时间。
纵使她看书很慢还爱出神,半个月刚过裴寂屋里的书还是全被看完了,京墨实在找不到新书,只能拿回旧书重新看。
打小就不爱读书的裴寂肚中墨水太少,屋里放着的书自然少得可怜,大多还是裴父当年留下的。
纵使京墨的话未有丝毫歧义,可不爱读书的裴寂脸颊稍红,心里不免有两分忏愧。
他便闷着声的问:“你喜欢看什么书?我再去给你找些回来。”
京墨这个阶下囚当得未免太过舒坦,身上的伤是他照顾,要喝的茶是他吹温,看完了书是他去找,不知是在这里受苦的还是来这里享福的。
恐怕天底下也就独有她这一份待遇的囚犯。
“都可。”京墨细密的眼睫抬了一抬,眼底浮现柔意,“你找什么书回来我都喜欢看。”
最后一字落下,尾音挑起,柔腻的滴出水来,把裴寂听得耳火中烧,心口狂跳,便把手里的茶盏仓促递到了她的手心里,疾身匆匆的往外走。
“我去去就回。”他头也不敢回的羞声叮嘱,“你给我乖乖的待在屋里哪也不准去!”
身后的京墨坐在床边,掌心里捧着温热的茶盏,浅浅勾唇,轻声应答:“我自是听你的。”
黑发里耳尖红红的裴寂落荒而逃。
他走后不过一炷香,京墨独自待在华丽宽敞的屋中便觉太过寂静,放下手中喝过一半的茶盏,在内卧里闲逛了起来。
长长锁链随着她的脚步滑过光滑的地砖,屋里每处的角落荡起叮叮当当的银铃脆响。
京墨刚刚走到通往外屋的隔断花栏,一扇金丝银雀的半人高屏风处,抬腿便觉脖颈处一股坚硬的阻力,制止她继续前行的步伐。
京墨立时被脖颈上的锁链扯得往后退了一退,硬物咯在柔嫩的脖颈皮肉,有点生疼。
她再次忘了身上的锁链赐予她最大最远的行动距离,就是在隔断内卧与外屋的花栏屏风处。
裴寂不想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发现她的存在,所以把她锁在内屋的活动范围内,同时也彻底断绝了她和外人交流的全部可能。
但即便只是一个内屋,比起当初那座狭窄破烂的土房子,无论是生活的环境还是可动的范围,都要远远超过太多了。
裴寂到底还是太过心善柔软,不忍对她狠下心来。
若是心再狠些,要么就该打断她的腿让她连一步也走不了,要么就该为她量身打造一座囚笼,让她只能待在那笼中靠着他的施舍与垂怜苟延残喘。
心地柔善的裴寂任凭再气再恼,也舍不得对她狠心至此,而京墨也知道他天生的性情决定了他做不出太过分的事。
会让她中意的,顺从的,心怜的,也只能是这样的裴寂。
京墨捂着隐隐犯痛的脖子皱皱眉头,便不再尝试往前走,转身回到内屋,走到窗边摆放的贵妃榻揽袖坐下。
她侧身靠着软枕,撑肘抵住下颚,又开始望着窗外的屋檐景色陷入沉思。
刚过一会儿,京墨未曾失去的敏锐嗅觉就闻到屋中多出的味道,一股和她身上相似却又更重一些的松墨香。
京墨心里一动,便知是谁来了,扭头往方才所站的屏风处看去,果然就见一身玄衣黑纱,暗紫花纹的京昼站在原地。
京昼双目沉沉,死死盯着她纤细雪白的脖颈上拇指粗宽的黑色锁链,昭昭怒火从眼底腾腾而起。
京墨才眨了眨眼,下一瞬京昼已是出现在她身前,伸手探上她的脖颈一寸寸摸过,字字恨的咬牙。
“他竟然敢这么对你.......他怎么敢这么对你?我要去杀了他!”
连父亲都不曾拿锁链锁过京墨,就像是锁着一只不听话的狗。
她可是父亲最看重的继承人,最骄傲的作品,原是这天下英雄都要敬重三分的青山楼楼主!
即便是亲手养大的小徒弟乌鸣,都无法全部左右他的心绪,这天底下能让京昼瞬间杀心四起,理智大失的唯京墨一人。
这无关风月,亦无关情爱,只因她是他构成生命的所有一切。
就如乌鸣看待当年把她救下,抚育她长大的师父为最高的信仰。
为了这个信仰,乌鸣能压抑本性,付出所有,只为瞧见师父的一抹笑容舍弃全部也在所不惜。
而对京昼而言,若是紧急当头要他从中抉择是选择明哲保身,还是不顾所有,乌鸣便如同他轻易不敢舍去的性命,至于京墨,他甘愿连自身的性命都不要了,也势要保她无恙。
京墨不是他的信仰,却远远高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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