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
店长匆忙赶来，方云熙忍着手上的疼痛，默默地把手背到身后。
“没事，”他看着门口站着的找茬的高大的男人，不动声色的把店长挡在身后，“他刚刚把雕塑推倒了。”
男人一身酒气，手里拿着水果刀，指着方云熙：“你给老子滚开！”
“该滚开的是你！”方云熙皱眉，微微侧头跟身后的店长说：“叫保安。”
男人没理会他，一脚踹在雕塑上，甩开膀子就要往店里冲：“刘素云，给老子滚出来！”
刘素云是刘姐的名字。
方云熙回头，在柜台后看到了一脸恐慌的刘姐。
店长看着躲着不敢出来的刘姐，又看着拿着刀一脸凶相的男人，连忙转身去叫保安。
“出去！”方云熙拦在男人面前，伸手要去抢男人手里的刀。
男人醉醺醺的脸猛地转向他，举起刀就要往下砍。
刘姐一声尖叫，慌乱的要扑出来，方云熙闪身一躲，脚往前一伸，男人重心不稳，猛地扑倒在地。
拿刀的手还在方云熙手里，被他顺势一扭，手臂上的剧痛让他惨叫出声，手上的水果刀也顺势落下，跌落在地上。
此时刘姐也哆嗦着跑过来，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滑落出来。
“没事吧小方？他没有打到你吧？”
方云熙按着地上的男人，摇头：“没事刘姐。”
刘素云抹了把泪，狠狠地打在地上的男人身上：“你个失心疯的！来这里闹什么啊！”
地上的男人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敢耍老子！你敢耍老子！”
“我耍你什么了啊！”刘素云当即哭诉起来，“我给爸妈的钱都被你给拿走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就留下自己的饭钱，其他的都给你，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方云熙看着哭的几乎喘不上气的刘姐，又看着外面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低声跟刘姐说：“姐，我们去休息室说。”
刘姐蹲在地上，闻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外面举着手机的人。
意识到自己这份工作大概是黄了，她魂不守舍的站起来，踉跄着去了后面的休息室。
保安此时已经赶来，从方云熙手里接过男人，控制住他往外走。
男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甚至试图挣扎着对保安动手，被保安从身后敲了一闷棍后，顿时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店长走过来，脸色难看：“先关门吧，今天暂停营业一天。”
大门被关闭，门口的围观群众散开，店长让店员提前下班了。
刘姐哭的泣不成声，方云熙本来想说什么，店长朝他摆了摆手，方云熙只好咽下嘴边的话，换下工作服从后门出去。
这座商场去年刚刚建好，二楼的店铺大都是刚开的店，还有不少待售的店面。
方云熙看了看时间还早，没着急回家，转身去了二楼。
上一次来这里逛还是半年前商场开业的时候，此时再来到同样的店铺面前，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上次逛到这家面包店，怎么没觉得这么一小块面包竟然贵的离谱啊。
两口就吃完了，竟然卖他五十！
明明可以直接抢钱的，却还给他块小蛋糕。
真是好人呐。
店员热情的站在门口招呼他，方云熙摸着空空的钱包，面不改色的离开了这家店。
继续往前走，是一家咖啡店。
是手磨咖啡店，一眼扫过去，在店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里面的人自然也有看见他的，但是都慌忙的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他。
方云熙心里失落一瞬，很快就释然了。
他家的情况算是严重的，别说平时就没什么交集的人了，就连他爹商业上的几个兄弟都不接他的电话了。
再往前……
方云熙一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墨？
他快走几步，发现真的是顾墨。
“顾墨？”他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站在颜料架面前的男人回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云熙？我……”
他把手里的颜料放回架子上，低声道：“我来看看颜料。”
方云熙走过去：“家里的颜料用完了吗？”
顾墨的东西他也不太清楚，只记得搬家的时候带了很多的颜料和画纸，不过听说画画需要花费很多钱，他看着顾墨放下的颜料，重新拿在手里。
“是买这种吗？”他看了眼价格，犹豫一下，说：“买吧，我给你买。”
顾墨眼前一亮，但接着低下头，音量压的很低：“不了吧，有点贵。”
“没事啊，”方云熙拉着他的手腕去付钱，“你需要我们就买。”
顾墨看着他扫码付款，手里握着小小的一罐颜料，忽然拽了下他的手腕：“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方云熙转头：“嗯？”
“你没有对我好的义务，”顾墨看着手心里的一小罐颜料，竟然觉得有点烫手，“我们之前唯一的联系是你爸，现在……”
“顾墨，”方云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吃饭了吗？我有点饿了。”
他说着，自顾自的往前走，像是在回避什么似的：“我在这里上班，不过今天上午店里出了点事，我们就提前下班了。”
顾墨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忽然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啊？”方云熙下意识的把手背到身后，“没事啊，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他笑笑，张开手给他看：“什么事也没有。”
顾墨看着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青色的手掌，喉结滚动，嗓音忽然哽住了。
“我待会要去医院看看我爸，你要一起吗？”方云熙甩甩手，不在意道：“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好。”
方建华在公司破产那天气急，中风晕倒过去了。
抢救过来后，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他的身体早就在烟酒和外面找的人身上亏空了，医院判定是植物人，现在能不能醒还是个未知数。
住院部这边总是像笼罩着一层阴霾一般，安静中带着淡淡的悲伤，即便是哭声，也难以打破这里的死寂。
这一层楼不只有方建华一个植物人，有刚刚出事的人，家里人接受不了，趴在走廊上放声大哭的，还有已经治疗了多年仍旧没有起色的，家里人时不时来看一眼，愁眉苦脸的样子看得人心慌。
这是方云熙第二次来到医院了，不知道是不是那晚给他的冲击太大，进入走廊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脊背发凉，呼吸困难，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那晚是他的十八岁生日，也是他少爷身份的结束。
虽然他很讨厌方建华的为人，甚至父子连吵架吵了十几年，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父亲。
是他母亲走后唯一的亲人了。
如果方建华死了，他就是孤儿了。
又一次踏进病房，方云熙看着床上躺着的身上插满管子的男人，眼眶一酸，眼泪又要流下来。
仅仅三天的时间，床上的男人就瘦了一大圈，白发从黑色的发丝间挤出来，看着人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家里的钱都被查封了，他把收到的生日礼物转手卖了，才给方建华交了两年的住院前。
刚过十八岁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如此巨变，方云熙抹了把辛酸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顾墨沉默的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男人，眼里是难掩的厌恶，但是看到哭到抽搐的方云熙，厌恶的神色稍稍缓解，愧疚之情在眼中一闪而过。
“别哭了，”他看着方云熙脸上的泪，手指抬了抬，但最终还是没举起来，看着方云熙婆娑的泪眼，他又轻声重复一遍，“别哭了。”
方云熙哽咽：“嗯。”
他用袖子把眼泪擦干，转身看着顾墨说：“你也别太难过，我爸他不是什么好人。”
顾墨：“……”
顾墨：“好。”
因为方建华现在的情况还不算稳定，探望的时间有限，两人待了一会就离开了。
“回家吧，”方云熙心情不好，也不想吃东西，但还是照顾顾墨的胃口，问道：“你想吃什么吗？”
顾墨看着他，抬手抹去了他下巴上的泪珠。
“别难过。”他说：“我不想吃东西，你先回家吧，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方云熙下意识的问了句，但接着就反应过来，顾墨没必要凡事都跟他说，两人对视一眼，又飞快的躲闪开，他脑子一团乱麻，僵着身子胡乱的点了点头，“那……那你记得早点回家。”
顾墨到嘴边的借口被咽了下去：“好。”
两人在医院门口分开，方云熙按照早上的步骤又打了辆车，坐在车上的时候接到了翟琦的电话。
“今早上怎么回事啊？”翟琦上来就是质问，“那男的跟你没关系吧？”
“没有关系，怎么了？”
“没事，”翟琦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小子哪里招惹的仇人现在看你落魄了找你报仇呢。”
得知闹事的男人跟方云熙无关，翟琦的态度好了很多：“行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带回家那美人能不能带出来玩玩啊。”
“今晚陈司越攒了个局，你也知道他比我们大几岁，跟顾墨年龄差不多。陈家是个好大腿，你家那美人可不比方允差劲啊。”
翟琦笑了两声：“说不定抱上条粗大腿，你日子也好过一点。”
方云熙脸色骤然阴沉：“翟琦，顾墨他不是玩物。”
那头哼笑两声，阴阳怪气道：“哟，方大少爷不会对他有兴趣吧？”
被戳中心思，方云熙脸上涨红：“随你怎么想，他是不可能去的。”
听他这么反对，翟琦也不强求：“随你吧，别到时候他跟着别人跑了，你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电话被掐断，方云熙气恼的看着窗外。
就凭顾墨跟着他住在简陋的老小区，没有跟方允一样去抱大腿，他就愿意相信顾墨不是那样的人。
再次回到现在的住所，走过坑坑洼洼的年久失修的小路，他看着与自己原来的生活环境迥然不同的地方，顿时郁闷了。
楼道黑乎乎的，墙上也是脏兮兮的，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他没心情去看那些开锁的小广告，但是看到贴在自己门上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撕了下来。
小区的隔音做的并不好，有时候一楼吵架，顶楼都能听到。
街道上的砍价声，楼上楼下各种争论声笑声哭声充斥在耳边，他把自己摔进沙发，慢慢的拉过一旁的小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正式灿烂的时候，身边破旧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动，方云熙闷声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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