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秋末。
豆大的雨点让陡升的寒意又增加了几分。
雨幕中,巍峨的宫墙之外,高大的宫门不远处,影影绰绰地一站一立着两个娇小的身影。
凑近听似乎能听见两人在说着些什么。
“……回去吧,雨势越来越大了。”
跪着的女子也不知听到了给她撑伞的绿衣小丫头说的这话没有,只见她一直保持这原本的姿势没有丝毫挪动。
过了一会儿,撑伞的小丫头更加不耐烦了:“哎呀,你都跪了三天了,应该能看得出我们家小姐的诚意了吧……”
诚意?看得出?
跪着的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她身子一歪,倒在了雨帘之下……
下过几日秋雨后的幽京城也生出几分冷意,连平素繁华热闹的贤明街也较往常清冷了几分。
而街心一间茶肆反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只听里头传来中气十足的说书声:“……咱们宰相府嫡小姐沈思画沈小姐,对这女儿郎列位看官想来都有所耳闻。只是和这位小姐有关的道听途说,怕都是什么高门贵女,端庄闺秀吧?”
“可老朽要说的却不是这些众所周知的,而是要给她翘个大拇哥儿。您道如何,却是这沈小姐为狱中老父连跪三日宫门呐!啧啧啧,这几日可是接连降秋雨啊,这沈小姐到底娇贵女儿家,终是没扛住,晕在深夜雨幕中宫门前呐。”
“列位看官,这虽不是木兰替父从军去,但称一声女中豪杰也无愧啊……”略显老态,头发花白,花须稀疏的说书人微弓着身子,声音却饱含激情,神色也全然投入状态,讲出来的一字一句更吊足了在场看客的兴趣。
很快,宰相府嫡小姐沈思画连跪三日宫门,终是于深夜雨幕中晕倒在宫门前的事迹就在幽京城传开了。
这让本就觉得沈相无辜的老百姓们,更是愤愤。
很快,在人声鼎沸的议论中,有人出主意了:既然沈小姐都跪晕在宫门口了,那他们这些蒙受沈相所谋福祉的老百姓,难道不该为沈相做些什么,不然可怎么对的起沈相为他们操劳的一番苦心?
这主意一出,竟有一呼百应之效。
于是老百姓你呼我我唤他,竟然结成个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宫门口为宰相沈丛松请愿。
这下,刚坐上龙椅的皇帝也拍案而起了:好啊,好个沈丞相啊,在民间的威望竟比朕这皇帝威望还大?!
许是感觉皇威受胁,或是其他,总之都闹到这地步,沈相的案子却依旧没有动静。
得知这一消息,孟安湘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没动静没关系,反正她的活儿已经干完了,至于是不是主顾要的结果,她可管不了,但该她的银子可一文都不能少。
于是放下刚喝完姜汤的白瓷碗,接过递来的秀帕揩了揩嘴,孟安湘起身,接着出门,直奔沈府问账。
这次接待她的不是沈家小姐沈思画,而是名扬幽京城的沈家嫡出大少爷沈斯书。
“孟娘子亲自上门问账,可是令我们沈府蓬荜生辉啊!”沈斯书折扇一打开,就说出这么一句语带讥讽的话来。
孟安湘不以为意,挂上职业微笑开口道:“沈少爷这蓬荜生辉实在有些折煞小女子了,您这再怎么着也毕竟是宰相府,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您太自谦了。再一个,您叫我一声孟东家就行,这娘子一说,没的坏了我的名声。”
“哦?我倒还真是没听说过啊,这开青楼的还怕坏了名声?”
此言一出,孟安湘能感觉到身边跟着的人有气,她赶紧道:“我虽然开青楼,但也是正经做生意。况且我们做的,向来就是两厢情愿的生意,不然令妹也不会找我做这单生意。”
沈斯书斜睨着孟安湘,猛收折扇,坐直身子就道:“好,既然孟东家说到这单生意上,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本来吾妹与你谈好的,是你扮成我妹妹模样去跪宫门,以表达我妹妹替父申冤的决心,从而赢得陛下动容,以期能洗刷我父冤屈。”
“可如今呢,京城内外都在传颂着我父亲的恩德不说,还引发老百姓前往宫门口请愿,怕是陛下反而忌惮起来,故而按着我父之案不发。怎么,事情闹到这一步,你还好意思来要银子?”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是一脸不可思议。
孟安湘见状,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反问回去:“我为什么不好意思?我又不是来偷也不是来抢,是光明正大地来主顾家,就我先前所付出的劳动而结账,这有什么见不得人?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没等沈斯书反驳,她又略带鄙夷地开口:“再者沈公子这番话说的着实有些强词夺理,我呢,当初接这单生意之时,是与令妹商谈妥当的,我也是按照她这位主顾的要求办好差事,至于这事态会如何发展,结果又是如何与我有何相干,且我也掌控不了啊?”
“再说了,宰相大人的案子该是如何评判,陛下心中自有一番决断,这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揣度的。至于老百姓传颂宰相恩德,甚至前往宫门口请愿,那也是宰相的盛名所在,与我也是无关。”
“诚如公子所言,我当初接的单子就是扮作令妹去跪宫门,顶多不该擅自装昏。只是对于这,我也是有一番考虑的,不过就是想着在这雨中昏倒,搞不好陛下会为沈小姐这番孝心所动容,从而收到意外效果。说起来,也算我一番好心,我到今日都还得每日一碗姜汤服着,没另算银子就不错了,公子这般推脱还对我本人好一番揶揄,可真有些过分了!”
孟安湘这番说辞让沈斯书微微一愣,他可是没想到这一商贾女子,还经营的是下九流行当,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没等他细想更多,就听坐的比之前要随意些的孟安湘略调整坐姿后又开口了:“再说,我要不是连着喝了好几日姜汤指不定就受寒了,真要受寒搞不好就要多加些银子了……啊……等会儿,还是说沈公子这番长篇大论不过是想赖账不给银子?不能够,也,不至于吧……”
孟安湘这话是故意拖长语气说的。
而她一说完,沈斯书蓦地放松身子,接着就慵懒地靠回圈椅里,状似无所谓地道:“怎么不能够,本就是你没做好这单生意,凭什么给银子!”
“我话说的这么明白,沈公子还打算耍无赖?好,我就再说明白些。就像公子你来我们筑香阁找姑娘,看中了一个娇美娘子,想和她颠鸾倒凤,结果红烛软帐的,你自己不行难道就不算睡了人家?难不成就想赖账?这可是容易被打的!”
沈斯书脸色羞赧,一下就激动了,猛地坐直身子,狠狠盯着孟安湘语气不善:“你,你这,满口胡诌,说着怎么扯我身上来了!”
孟安湘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两眼放光:“这,我不过打个比方……怎么,公子,你真不行?”
她话音一落,就感觉衣袖被人一扯,她赶紧转头瞪过去:别闹,挖八卦呢!
回头又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斯书。
沈斯书被她盯得发毛,有些尴尬地道:“胡,胡说,本少爷哪里不行……总之,你这银子是不能得的……”
他话没说完,就见一款款倩影迈进厅来,继而传来一道绵言细语:“哥哥,既然说好了,咱们又怎么能赖账?!”
循声望去,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幽京城街里街外传得沸沸扬扬,因连跪三日宫门而晕倒在宫门前的沈家大小姐沈思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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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要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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