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亲眼看到陈大官人仪表堂堂,杨婆子的八卦之心更甚,话如连珠,问个不停。王悠悠已然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委婉道:“杨大娘,官人昨日才回来,我还未如何与他单独呆过哩。”
言罢,她试图脸红一下,装个娇羞小媳妇之态,怎奈非梨园中人,不得要领,只得低垂眼睑,借抓米线转过身去,掩住自己的面色。
杨婆子这才省悟,连忙道:“老婆子愚钝,竟打扰了你们。那我先回去了。”说着凑到王悠悠耳边小声说道:“两口子长久分别,彼此自然会有些生疏。那被窝里不热乎,夫妻之情如何热络得起来?”
“你可得早早将他——”杨婆子朝内院努努嘴,使了个眼色,“办了。”
王悠悠此刻只想赶紧将杨婆婆应付走,胡乱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你赶紧回去吧,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趁着今天日头好,将被罩拿出来洗晒?”
杨婆子一拍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操闲心,倒把正经事给忘了。”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王悠悠在和杨婆子闲磕牙时,手上活也没停下来,杨婆子走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米线已然烹制妥当。
王悠悠取来木盘,盛上这碗盖着冒尖羊肉的米线,并佐以一碟翠生生的薄荷,款款步入后院。
她听到厨房有响动,端着食盘走了进去,只见陈大官人手忙脚乱地往灶膛里塞柴火,却是烟雾缭绕,黑烟弥漫。
王悠悠急忙将食盘置于木桌之上,说道:“官人要做何事?我来便是了。”
陈大官人抬头,脸上沾染些许草木灰,初见风流倜傥之态已不复存在,反添了几分滑稽与可怜。他讷讷说道:“热水好像没了,我烧点热水。”
王悠悠虽忍俊不禁,但仍是笑语盈盈,说道:“官人若需热水,只需至前院告知妾身便是。咱们这早点铺子,怎会少了热水?”
说罢,王悠悠又至前院为陈大官人端来一盆热水,让他可以洗净脸上的灰烬。
陈大官人洗净脸面后,开始吃起米线。王悠悠则在旁用火钩子掏灰。
陈大官人品尝了几口米线后,望着那盘薄荷犹豫不决,问道:“此物何名?味道如此刺鼻,莫非是空口吃?”
王悠悠又弯了弯她那盈盈的笑眼,说道:“官人莫不是在考妾身?您昔日寄往梧桐县的信件中,曾提及这羊肉配薄荷,清爽解腻,满口生香,乃是人间绝配呢!”
原来,已故王娘子留下的往来信件,王悠悠早已熟记于心。昨日趁陈大官人外出之际,她又细细翻阅了一遍,生怕露出破绽。此时见陈大官人问及薄荷,她只当是试探,便如上学堂般迅速作答了。
陈大官人闻言,动筷的手微顿,含糊道:“哈哈,娘子的记忆力果然非凡。”随后便不再多言,埋头享用美食。他将薄荷浸入汤中,嚼也不嚼快速地搀着羊肉咽了下去。
王悠悠见状,连忙劝道:“官人慢用便是,这薄荷自家后院就种着呢,若是不够,妾身这便去采摘。”
听到王悠悠这番话,陈大官人吃得更加迅速了。几口之间便连汤带菜唏哩呼噜喝下去,连忙说道:“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
王悠悠看得目瞪口呆,这汤乃是以羊骨熬制而成,为求汤色浓白她还特意加入了羊油一同熬煮。这么一碗不冒气的油汤喝下去……喉咙不烫吗?
大约羊肉米线太烫,陈大官人不再开腔,只静静注视着王悠悠收拾碗筷,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迟疑:“王娘子,你与那李捕头……交情如何?
”
王悠悠闻言,轻轻一笑,答道:“李捕头虽然面冷,却心怀热忱,乡里有事皆愿向他求助。然而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经营生意,与他并无过多交集。”
陈大官人面露难色,终于道出心中所愿:“我有一批货物,尚还压在外地,需我亲自前往。我急于离开秋城,不知能否请娘子你帮忙找李捕头,看是否能行个方便?”
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这陈大官人来得匆匆,王悠悠已感心力交瘁,若他能早日离去,还她昔日的安宁平静,她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她连忙应承道:“既是官人的要事,我岂能袖手旁观?虽我与李捕头不甚熟络,但他夫人钱娘子我却是常有往来,常一同做些针线活计。李捕头一家便住在奉丹街东面,我这就去寻钱娘子,看是否能为官人通融一二。”
言罢,王悠悠赶紧收拾好厨房,急忙回屋换上一袭出门的淡雅裙裳,取了几件花样子并未完成的针线放入竹篮中。
她转身对陈大官人嘱咐道:“官人,若觉腹中饥饿,莫要亲自动火。巷口常有货郎叫卖,你可从厨房竹筒中取些散钱,买些糕点充饥。”
陈大官人无奈笑道:“又不是奶娃娃,谁还馋果子不成?你且放心前去便是。”
王悠悠虽然不放心陈大官人一人在家,但是无奈王悠悠一刻也等不得了,只想赶紧将陈涵送走,便也只得挎着篮子,匆匆赶往李捕头家。
至李宅,果然只见钱娘子与李家幺女妞妞在厅中。钱娘子见王悠悠到来,打趣道:“你今日竟然还想着来上门看我,怎不陪着你夫君?”
王悠悠佯装嗔怒:“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陪的?前几日你说要借些花样子,给妞妞学绣花用,我今日特地带来了。”
钱娘子闻言,连声道谢,引王悠悠至榻上坐下。
因妞妞在旁,钱娘子并未打趣王悠悠。三人便在明亮的厅堂中一同做些针线活计。王悠悠并不开口请托,只不时夸赞妞妞手巧,哄得钱娘子捂嘴而笑:“你快别夸她了,这猴儿,只在你面前才能静下心来。”
王悠悠是大户人家出身,女工是请了刺绣大家教导的,茨庐县的妇人如何与她比绣工?她当年打入奉丹街妇人圈子,靠的就是这毫不藏私的绣花手艺。可以说,她算李捕头幺女妞妞的半个针线师傅哩!
如此时不时聊几句,妞妞的莲花绣品终于完成,呈给钱娘子和王悠悠过目后,便欢天喜地地跑出去玩耍了。
待房中只有王悠悠和钱娘子二人,王悠悠这才放下手中针线,长叹一声。钱娘子见她今日特地前来,就知她有事相求,便问道:“妹妹可有烦心事?”
王悠悠这才将陈大官人急需出城取货之事娓娓道来。钱娘子不解:“你家官人才回来,你竟然也舍得放他走?就不怕他又去个十年八载?”
王悠悠只好胡诌道:“婆婆临终前,曾嘱托我定要引导他走上正途。如今他决心做正经生意,我岂能不支持?况且,这笔货物若不及时取回,损失惨重。咱们平民百姓,别离之情哪比得上生计要紧?”
钱娘子自持是官差夫人,说话并不像杨婆子一般出格,但仍不赞同王悠悠这份为夫苦守的贤妻之意,劝说道:“胡说!若你婆婆尚在,定也盼你为陈家留下香火。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却是无价的。你若能早日怀上子嗣,那才是陈家之福。若是你肚子里不揣块肉,甭管你夫君争恁多的钱,也与你不相干!”
王悠悠从杨婆子那里吸取了教训,闭口不谈两人没有同床的事,只含糊应承道:“姐姐所言极是,我也盼着早日能为陈家开枝散叶。但我家官人已经同我保证,他运完货就回来。难道我就甘心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
这自然是王悠悠空口胡诌的,陈大官人当然没同王悠悠保证要回来,王悠悠也巴不得他永远不再出现呢。
在王悠悠的再三保证下,钱娘子松了口:“罢了,你既然一心想做那孝妇贤妻,我还能拦着你?这件事我昨日才听老李说过,若要出城,需得茨庐县人作保。”
王悠悠忙不迭道谢,又问道:“我户牒在茨庐县,他又是我相公,自然是我来作保,不知怎么个章程?”
钱娘子解释道:“你需带着你相公去县衙一趟。他必须要检查身体,似乎那歹人身上有什么印记,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而你这边简单,衙门的户牒有你的手印,到时候核对手印,验明你的身份,你便可以当保人了。”
王悠悠闻言,脸色一僵,但随即又恢复笑容,道谢后道:“此事我需与官人商议一番。检查身体之事,毕竟有辱斯文……仔细想想,也不是等不得。”
钱娘子点头称是:“正是如此。你可要想清楚,你二人好不容易重逢,自当多些时光团聚才是。这封城至多不过几个月,如何连这几个月都等不得?”
王悠悠连连保证会多加思量,就告别而去。
待王悠悠转身走到了钱娘子看不到的小巷中,便蹙起了眉头。
此事不妥——那户牒上的手印乃是已故王娘子的,若去核对必定露出马脚!
如今不单不能同意陈大官人离去,还得想个法子让他甘心留下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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