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走出门,眼神中流露出对王悠悠的依依不舍,带着些许哽咽说道:“王娘子,我走了,祝你与陈大官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此言一出,三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王悠悠摸摸她的丫髻,打趣道:“你这小妮子,还装个大人模样,说出如此祝词。”
杨婆子此时插话道:“大丫,你莫哭啦,你娘已经答应了,你可以不走啦。”
大丫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欣喜万分,雀跃不已:“此言当真?”
杨婆子笑道:“我骗你个小姑娘作甚?我与你娘说好啦,你日后便住在我家,左右咱们两家仅隔一墙,你白日自可过来帮忙。”
大丫的欢喜之情,久久难以平复。眼看天色将晚,赵婶需得回乡下了,她轻捏女儿脸蛋,对王悠悠说道:“大丫命好,遇到了您这样的好心人。”赵婶心知,杨婆子岂会无缘无故收留大丫,定是王娘子请托,或许还需支付一笔住宿费。
临行前,赵婶又嘱咐大丫:“可得好好听你王姐姐的话,手脚勤快些,眼里要有活。”
说完,她匆匆离去,几步一回头,依依不舍。
待赵婶的身影已经转进了巷中,王悠悠三人合力将大丫的东西搬至赵婶家中。
待与赵婶、大丫二人辞别,王悠悠回到家中,却见陈大官人尚未归来。
往日此时,王悠悠早已入梦,不知怎的,今日却异常清醒,全无困倦之意。
她熬煮上明日早点铺所需之汤头,手持蒲扇,坐于院中躺椅之上,静待陈大官人归来,好为他开门。
王悠悠小声嘟囔道:“那个呆子,莫不是迷路了吧。”
却不知她等待的陈大官人先是闲逛至城门口,只见重兵把守,他并不靠近,走到城墙边上,趁四周无人,轻翻一块松动的墙砖,内里竟藏有一张孩童涂鸦般的纸张。他取出纸张,迅速将墙砖复位,瞥了一眼后,便将其揉碎,撒于路边水坑之中。
随后,陈涵沿石板路而下,直至茨庐县白岩码头。他拐入巷角,略微遮了下头脸,趁无人注意之际,登上一条隐蔽处的小船。
他立于甲板之上,轻叩船舷,发出三短一长之声,却不入船舱。
忽见船舱内飞出一物,速度极快,难以辨认其形,只见寒光闪烁。陈涵俯身躲过,却以指尖夹住暗器。
紧接着,一名手持利刃的中年男子从船舱内冲出,直取陈涵要害。陈涵初时只是躲避,但见男子招式愈发凌厉,不得不回击。二人斗得难解难分。
约莫半个时辰后,男子停下攻势,气喘吁吁,如同茨庐县老汉吸水烟筒般发出呼哧之声。他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说罢便步入船舱,边走边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些进来。”
陈涵连忙进入船舱,只见舱内昏暗。他点燃灯,用手背轻触茶壶壁,发现尚有余温,便倒了一盅茶,恭敬地递给中年男子。
中年男人毫不客气的接过,一口牛饮下去,胸腔起伏逐渐平息。他嘲讽地看了陈涵一眼,道:“还以为你这几日沉迷温柔乡,忘了练武呢。”
陈涵低垂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只以恭顺之声答道“徒弟不敢。况且师傅您也知道,她与我——并非真夫妻,我也从未与她亲近,始终以礼相待。”
中年男子挥手示意陈涵起身,道:“你从小练武,未曾沾过女人滋味。若是你未曾落难,早就该安排晓事宫女了。我远观那妇人,尚有几分姿色,你拿来开开胃也不错,只记住莫陷进去了。成大事者者,切莫感情用事。待你将来成了事,什么样的女人你得不到?”
陈涵站起身来,脸色木然,背后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低声应道:“诺。”
中年男子不欲在儿女情长上过多纠缠,连忙问及他最关心之事:“玉玺模具可拿到了?”
陈涵摇摇头:“徒儿无用,我潜入皇陵,发现暗道已被人开启,东西已被人拿走。”
中年男人用威严的目光紧紧盯着陈涵,念动几句几句咒语,又用一种蛊惑的语调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涵浑身颤抖,头痛欲裂,咬着牙回答道:“真的。”
中年男人这才信了,暗骂一句“蠢货”,又问道:“既然东西未拿到,如何还暴露了行踪,引得全程戒严。”
陈涵只好再次跪下,答道:“徒儿发现东西不在后,便迅速离开。按照与师傅您的约定来到这里,全程隐蔽踪迹,实在不知如何暴露了行踪。”
中年男人只得皱着眉呵斥几句,却也无济于事了,只好吩咐道:既然宫里如此笃定你藏在秋城,必定有因由。”
对于自己这个一手带大徒弟的隐蔽能力,他还是信的。既然不是人露了踪迹,那就是物了。
中年男人猛地抬头道:“对了!我想起江湖传言,玉玺模具乃朝廷至密之物,上面似乎留有标记,可让人千里追踪。”
他立刻转过身来,紧紧抓住陈涵的肩膀,眼里放着诡异的贪婪之光:“玉玺或许就在秋城,我这几日不方便现身,你正好可借此身份打听消息。”
“我记得你那个假婆娘是开早点铺的,正是可以拿来打听消息。”他提到王娘子时语气轻佻,仿佛只将她当作一件用完即弃的物件。
陈涵下意识推脱道:“那王娘子不过一个做小生意的妇人,哪里知道这些机密?”
中年男人训斥道:“你好歹也是我养大的,如何总是和个妇人般推三阻四、做事扭扭捏捏?枉为前朝太孙!”
陈涵不再争辩,闷声回答道:“徒儿知道了,会去查的。”
二人都是武力高强,听力异常敏锐,忽闻一阵动静,似乎是巡逻的官兵过来了,陈涵低声说道:“师傅,我先走了。”
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挥挥手:“快走,莫忘我吩咐你的事。”
陈涵连忙应是,拜别师傅,转身离去。夜色渐深,船上的灯火逐渐熄灭,只留下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洒下银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远离江边的奉丹街,王悠悠独坐庭院,手中蒲扇轻摇,试图驱走夏日炎热。忽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从院墙翻了进来。
王悠悠心中一惊,举扇便朝那声响处砸去。只见黑影虽被砸中,却轻巧落地,连忙道:“是我,陈涵。”
王悠悠定睛细瞧,果见那人眉宇间有几分陈大官人的模样。她松了口气,低声喝止道:“站着别动!”说着拿起椅边的灯,拨弄灯芯,光线又亮了几分。她这才看清眼前人的确是陈涵。
“官人?你如何不敲门,怎想着翻墙进来?吓死个人了。”王悠悠嗔怪道。
王悠悠扬起门帘,引陈大官人入屋,边走边问:“官人可是迷路了?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陈涵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心中生出一分愧疚。
他不是眼前这王娘子的相公陈大官人,陈大官人早死了,死在他的剑下。
虽然那陈大官人并不是个正派人物,只是个赌钱耍女人的浪荡儿。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惩恶扬善之人,只是因那陈大官人孤身一人,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便杀了陈大官人,好让他自己能有个正当身份。
他生来就是没有身份的无名无姓之人,成年之前所见过的只有师傅一人。师傅对他的学武要求严苛,不屑于与他半点亲情。
好容易成年了,他原以为他终于可以离开师傅,独自闯荡江湖了,师傅却告诉他,他是前朝废太子的遗腹子,生来就带着夺回皇位的使命。
那远在天边的皇室纷争与他何干?他并不愿去争,但他知道,师傅的武功虽然已不如他,但是师傅早已在他身上种了蛊,这蛊可不只是可以催动让他吐露真言,一旦师傅身死,他也会在三日内死去。
他虽然不想过这种打打杀杀阴谋诡计的生活,但更想活下去,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皇室玉玺乃皇家至宝,谁握着玉玺,谁就能掌握皇权。但是这玉玺放在宫中,被禁军严加看守。
只是前几个月,那个昏庸皇帝竟拿玉玺与宠妃把玩,不慎将玉玺磕坏了。
这玉玺为防止伪造,纹路异常复杂,非有模具重造不得。
这玉玺模子向来是宫中机密,就连皇帝本人也不知藏在何处,有专人负责保护玉玺模具的位置不泄露。
如今需要启用玉玺模具,不知拼凑了多少暗卫守护的地图,终于表明,玉玺模具正藏在先帝的陵寝。
师傅不知从何处知道了玉玺模具的下落,命他速速赶在皇帝之前将模具取出来。
那模具乃玄铁构造,又是用纯金浇筑封存在内,非皇室之人的血开启不得。
师傅命他赶在宫里来人前,潜入先帝皇陵,取出模具,未料那陵寝似乎遭了盗墓贼,凡是金子做的物件都被洗劫一空。
那些盗墓贼也是迫于生计,必是不知这内里的机密,何苦将他们供出来,引得师傅大开杀戒,让这群可怜人遭了无妄之灾。所以他只含糊推脱在皇权相争之上。
他没想到,在茨庐县遇竟然到那个死色鬼的妻子,也没想到陈家娘子对相公如此死心塌地,七年也未曾改嫁。
可惜,她期盼的那个郎君早已死得了无踪迹了。
如今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罢了。
“官人?官人?”王悠悠连唤几声。
陈涵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答道:“知道了。”
王悠悠捂嘴轻笑:“什么知道了,我问官人怎么回得这般晚!”
陈涵答道:“没做什么,随意逛了逛,一不小心迷路了。”
王悠悠说道:“我就知道,这茨庐县道路纵横交错,一不留神就会走错,可是这几日戒严,夜里官兵盘查得厉害,官人还是不该夜里出门,小心被逮住了,进了衙门要被剥一层皮……”
在唠叨小娘子的斥责恐吓中,陈涵竟然第一次感觉到,那种话本中的,他从未感受过的,家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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