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我就跟医生说回来休养一周,所以我们今天又回去住院,还有6次放疗没做完。”
他安静地听,听见林秀凤蹦出一串专业的药名,心下感叹真是一片慈母心。
短短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叶竞还是能想到张晋慈经历的痛苦。
他太懂了。
刚刚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人比之前更单薄。
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想到安罗替尼,内心又黯了黯,同样患癌,张晋慈吃安罗替尼的副作用就远远没有于洋严重。
不同的命啊!
“积极配合治疗,营养均衡,保持良好心态,会好的。”他说这些信口拈来,当初自己也没太做的到,但是不妨碍他现在安慰别人。
“阿姨,可以吃点参一胶囊,脾氨肽,补气血,提高免疫力。再炖点牛尾骨汤,五红汤。”
“哎,我记下了。那两个药回头你再跟我说一遍,我怕记不住。”
“行。”
张晋慈窝在后座,眼睛看着外面的雨幕,耳朵却一直竖着听。
妈妈居然把她的情况全部告诉别人,就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挺让她难受的。好像自己被剥光了暴露在人前,一点**都没有。
她要是没得病该多好。
还有这个叶先生,倒是挺在行,他也照顾过得了癌症的病人?
她心里探究着这些,却不好问,暂且先按下,回头问问妈妈。
到了医院,雨还是下得很大。
医院永远是世界上最繁忙的地方之一。
车堵在门口,前面还排着长龙。
“叶先生,不劳烦你了,我跟晋慈就在这下车,我们走进去。”
“不麻烦。”叶竞转头看着林秀凤,英挺的眉舒展着,他微笑着开口,“如果你们不急,就在这排队吧,等会儿我下地下停车场,省得淋雨。感冒就不好了。”
感冒就不好了。
这倒是提醒了林秀凤,她急急点头:“我们不急,就是怕耽误你时间,太不好意思了。”
“不耽误,阿姨你不用客气。”
还好没排多久,保安指挥得合理,很快车子分成两道进了停车场。
叶竞陪着办理住院,一直把人送到病房安定下来才离开。
走之前,只说过一句话的张晋慈再次开了口:“谢谢你。”
这回声音比之前大。
她看着叶竞朝她点了点头,又跟妈妈打了招呼,才走出病房。
身后林秀凤没停下念叨,说着这个叶竞哪里好哪里好,帮了她好几次忙。
张晋慈没出声,心下一阵难过,这几个月她放化疗,刘阳只来过两三回。
她回家休息了一礼拜,刘阳也没来看她,说出差了。
她疲于应付治疗,很多时候身体的痛苦让她没精力细想她跟刘阳之间的问题。
那些痛苦的诉说都藏在了微博里。
她没加任何病友群,却常常去搜索那些胶质瘤的奇迹,期待自己也能好起来。
今天的事,明明是未婚夫该做的,却由一个点头之交的人主动代替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还爱着他?或者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即使自己命不久矣,也不甘愿放手,他那样的态度,她恨起来的时候,也有一丝拉他下水的痛快。
可是受折磨的只有她自己。
她握起拳头,用了些劲,左手上的戒指硌得掌心微疼。
刘阳劝她别戴了,但是每次放疗结束,她还是会套在手上。
这是明晃晃的最好的证明不是吗?只要她还没死,他就不会离开她。
“晋慈,来吃药。”
林秀凤一声喊,打断她的思绪。
张晋慈仰头把药全数吞下,放下水杯,抬手按了按头上的帽子。
“你家也有癫痫的情况?”隔壁床陪护的大姐指着床头柜上的开浦兰,“我妈吃这个药好像没用,还是犯病。”
张晋慈没说话,林秀凤忙走过来:“你最好找神经内科医生看看,抽个血看看血药浓度。”
“我们术后有过两次,第二次给医生看了,医生说是抗癫痫药的血药浓度不够,加了药量,一天吃四片。”
对方大姐眼睛一亮:“谢谢啊,我妈可能量不够,一天吃两片。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
张晋慈低着头坐在床边,幸亏之前在车上妈妈没说癫痫的事。
毕竟眼角发青,眼神发直,肢体颤抖,嘴角发紫并流口水,实在是太丑了。
叶竞拿到了菱角就回了家。
第二天起大早往墓园去。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歇,但天没放晴,还是阴沉着。
山上风朔朔。
他穿得比平常多,短袖外边是软壳防风衣,自己不能感冒,不能发烧,他比谁都清楚。
大风大雨刮落不少残枝落叶在墓碑前,叶竞弯腰捡走了树枝,又把碑上沾的落叶细细清理掉。
然后摆上了鲜花,摆上了那一筐新鲜的菱角。
“师父,你又长一岁了。”
“师父,生日快乐。”
他拧开宝矿力,跟碑前的那瓶碰了碰,液体滑入喉咙,在这个天气有点凉。
“师父,我跟你提过的于洋走了。”
“活不下去,自杀了。”
“这段时间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我能再上点心,他是不是就不会走极端,就会继续跟命运抗争。”
“他说难,太难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
“我也活在恐惧里,今天不知明日。我已经过了复查的时间,但是不敢面对,我怕复发,怕自己没多少日子。”
“本来我已经决定去见李指导,可是我反悔了。”
“我真的怕。”
半晌的沉默,寂静的空气里只有清脆的鸟鸣。
他问过自己,如果复发,还能如之前那般坚毅吗?
答案是否定。
他不能燃烧着爬出灰烬,他只会落在尘埃里。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没得到任何答案,就这样麻木地站着。
直到袁铭来找他。
“哥,跟师父说完心里话了?”
叶竞转身,袁铭笑着踏着台阶上来,手上捧着一束花,一盒坚果棒。
“我贴心吧,让你跟师父说说话。”他跪下来磕了三个头,也不管地上的潮湿,又把花和坚果棒贡在碑前,撕了一根摆上,“师父,你最喜欢的零食,给了带了一盒,吃个够。”
然后立刻就抓了一把菱角,边剥边笑:“哥又给你带了好东西,我也爱吃,我吃两个你不会怪我吧。”
他没个正行,吃完了手上的菱角,又跟叶竞嘀咕:“那家人就没来看过师父?”
叶竞叹了口气,摇头:“应该没有。”
袁铭立刻不高兴,眉毛竖起来:“太不像话!是谁为了救他家孩子连命都搭上了!”
“要不是师父,被撞死的就是那个孩子!”
惨痛的画面倏地闯进脑海。
他跟袁铭约好给师父庆祝生日,路上接到警察电话,陈清瑜出车祸,为了救一个突然跑到马路上的小孩。
他们到的时候,只看见白布之下的隐隐人形,警察说太惨烈了,不要看。
叶竞不管不顾跪在地上,抖着手轻轻掀起一角,他的师父,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那鲜红模糊的一团永远刻在他的脑子里,那种周身发凉心脏破胸而出的感觉,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说不出话,一只手扼住喉咙,痛苦的悲鸣尽数化成撕心的呜咽。
陈清瑜只是跟弟兄俩说,说他过生日,难得放纵一下饮食,但是还是要保持身材,所以就不开车了,跑步去餐厅。
因为他没开车,所以在路上随手救了个孩子。
因为他救了个孩子,所以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叶竞跟袁铭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那场惨痛的灾难里走出来。
两个人都拼命说服自己,师父是救人,他从来都这样,不会冷眼旁观的。
可是,那家人怎么就不来看看呢。
袁铭还在骂。
叶竞拍了拍他肩膀:“算了,师父救人前也不会想这么多。他那么好的一个人,那是他的本能。”
袁铭低头不说话。
“师父,帮我照顾于洋,喏,就住在你下面,上回已经给你指过路了。”
“师父,哥武力值不减当年,一手摁住那小子,直接动弹不了。”袁铭又乐起来,“我们走了师父,下回再来看你。”
转身拽了拽叶竞:“走,哥。”
“我接你回家。”
夜里倒是做了梦。
一次没梦见的于洋和好久没入梦的师父一起来了。
师父先告诉他收到了他的委托,会把那小子照顾好。
叶竞刚想再问两句,陈清瑜就挥手走了,只说要他心思别那么深,放过自己。
他还没回嘴,转了个画面又是于洋。
他脱口而出:“对不起。”
于洋坐在高高的河堤上,笑着回他:“哥,对不起。”
怕引起不适,尽量少写一些癌症治疗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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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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