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网球

“妈,我没事,你放心。”

“我哪能放心,我魂都没了。都怪我,怪我,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在外面。害你跌跟头。”她说着抬手擦泪,又怕晋慈跟着难受,硬忍着往回憋。

“妈,没事的。我真的没事,医生也说了没事,放心啊,别难过了。”张晋慈把人拉着在床边坐下,歪过身子拿了纸给林秀凤擦眼泪,安抚了一阵又转了话题,“爸呢?回去了?”

“嗯。他下午工地上忙,你睡着他就走了。”林秀凤心情也平复下来,捉住张晋慈干瘦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长时间的输液让她两只手背布满针孔。

林秀凤吸了吸鼻子:“我把鸽子汤热一下,你再吃点肉喝点汤好不好?”

“鸽子汤对你伤口好,长得快。黑鱼汤也是,你爸说了,明天给你送黑鱼汤来。”

张晋慈点点头:“别让爸这么累,明天不用来送汤了,要转车,太辛苦了。快出院了,等我回家再喝一样的。”

“知道了,你别操心。躺好。”林秀凤笑着把她按回靠枕,起身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碗往病房外走。

窗外染成了黛青色,她想下床拉开窗帘看看,又怕真正站在了地面上,万一再头晕目眩倒下去,那就更给父母添麻烦了。

她已经带给父母太多麻烦了。

张晋慈双手枕在脑后,两周前剃光了头发,现在微微冒出发根,扎得她手心冒痒。

她按下怀念过去那一头乌黑秀发的心思,闭上眼努力搜寻外边嘈杂的烟火声。

还好窗户留了两指宽的缝。

她能听见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间或夹杂的说话声,还有隐隐的风声。

这会儿倒是把上午的遐思又续上了。

旷野里那两课老洋槐脚下是一条两米来宽的水沟,边上栽了一棵老龄的栀子树。去年三姨来还给她带了一小篮子。

她用针线把栀子花串成一串,挂在床头,清香沁进肺里。

还有田野里大片的紫云英,梗上伴着苘麻,嫩蓝的阿拉伯婆婆纳轻轻一碰花头就掉了下来。

类似鲁冰花的青葙,小时候她喜欢摘了插在玻璃瓶里,装饰自己的书桌。

好怀念。

她被困在病床上太久了,经历过一场生死,更加想念童年时候无忧无虑在田野里撒欢的样子,甚至赤着脚也不怕痛。

而现在,疼,真的很疼。

她最终还是起了身,人坐在床边,两只脚放在地面上。等出院了,等她好了,一定要回老家,尽情地丈量那片土地。

“晋慈,你怎么又下床了。快,躺回去。”林秀凤急忙放下手中的汤碗,两只手在衣角搓了搓,把手上的温烫散去才扶着张晋慈躺下。

她也配合听劝,依着枕头拉住林秀凤的手:“妈,我没事。咱们吃饭吧。”

“好,你先喝汤,我再把米饭热一热。”林秀凤走到床尾抬起小桌板,推到她跟前。先拿了一只瓷白的小碗给她,又拿开水烫了筷子。

“哎哟,看我这脑子。”她懊恼刚刚只顾着搀扶女儿躺回去,忘了把碗盖先揭开,这会儿鸽子汤还冒着热气,她又怕烫着晋慈。

“不碍事妈。你先去热饭,一会儿咱们一起吃。”张晋慈朝着她笑,抬起手夹了块黄瓜送进嘴里,又放下筷子竖起大拇指,“拌得好,又香又脆。”

“吃吧。”林秀凤弯着嘴角给她舀了一小碗汤放旁边凉,才捧着盛饭的碗往外走。

她不是故意夸奖妈妈,凉拌黄瓜确实好吃,汁水饱满,黄瓜新鲜带着脆劲,嚼起来咯嘣一下,干脆利落。

妈妈放了一些蒜泥,几滴醋,走了一圈小磨芝麻油,真的鲜脆。

她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晋慈,多吃点肉,你瘦了好多。”

她点着头,却把汤碗里的鸽子肉往林秀凤碗里夹:“妈,我吃得太多了,爸变着花样给我炖汤,你吃,你多吃点。”

林秀凤又夹回头,重新放进她的碗里:“对你伤口好,多吃点好得快。”

她故意做出烦恼的样子,放下碗筷对林秀凤撒娇,一边掰指头:“我算算啊,一二三四五,妈,我已经吃了5只鸽子了,真的吃不下了,你帮帮我。”

她松开林秀凤的手臂,再次拿起筷子,把鸽子肉一股脑往林秀凤碗里夹:“快吃快吃,老爸辛苦炖的,可不能浪费。”

“我喝汤,我喜欢喝汤。”她端起碗喝汤堵住林秀凤的嘴。

林秀凤没办法,笑着摇摇头,听她话开始吃饭。

等给她擦洗完也不早了。

双人病房,隔壁床住的是一位得了甲状腺癌的阿姨,五十来岁。这两天要出院了,这会儿人不在,估摸着还在楼下遛弯。

这阿姨话不多,张晋慈听她妈妈跟阿姨聊天,得知她是社区广场舞队主力队员。

住院也没懈怠,手术后好了点就坚持下楼遛弯,锻炼身体。

她看得羡慕。

“晋慈,吃药了,吃完药睡吧。”

“好。”她接过温水,摊开手掌,林秀凤把准备好的药片胶囊一起倒在她手上。

她全部送进嘴里,仰头咽了下去。

林秀凤接过杯子,边调整她身后的枕头边说:“后天晚上你爸来陪你。下周咱们该出院了,我得回去一趟买点东西。”

“妈。”张晋慈拦住她,“不用来陪我,这里有医生护士,很安全。你太累了,好好休息。”

“妈不累。”林秀凤在床边坐下,把她手拢在掌心,一下一下轻轻摩挲。

“妈你听我的。不答应我生气了。”她又止住林秀凤的话,催着她去休息。

“行了,行了,听你的,睡吧。”林秀凤扶着她躺下,起身把靠在墙角的折叠椅展开,放在了床尾。

这次住的特需病房,双人房,空间比普通病房大很多。

折叠椅展开摊在病床和长条桌中间,还能有一丝余地过个人。

林秀凤躺在这,夜里醒来不用起身,抬手就能够到桌上的手机、纸巾。

夜里偷偷抹泪,擦个眼睛,晋慈也不知道。

帘子把她们跟外间隔开,母女俩都躺下了。

张晋慈看不见林秀凤,却也觉得安心。

下午昏睡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失眠。

她听见门开了,隔壁阿姨进了屋,又窸窸窣窣去卫生间洗漱,没一会儿也躺下了,一切归于平静。

病房里的窗帘质量没那么好,不能完全遮住光。

她悄悄摸到手机打开,才9点半。

下午刘阳发了信息来,问她感觉怎么样?

那会儿她睡着觉,醒来怕林秀凤担心,一直没回。

“今天从轮椅上栽了下去,晕了好久。”

这句话她打了删,删了打,踟蹰了两三趟,最终还是发过去了。

刘阳看见会说什么呢?会来看她吗?

她心里期盼,却没收到对方的回音。约莫过了五分钟,她又发了一条:“下午睡了好久,现在睡不着了。”

发完了长长叹了口气,平缓又很轻柔,怕吵醒林秀凤。

她从枕头下摸出耳机,决定不等刘阳的消息,把昨天没看完的《星际穿越》继续看完。

等电影也放完,快11点。

刘阳还是没有发信息过来。

他固定每日的浅浅关心,“今天感觉好些吗?”“今天舒服吗?”“早点休息,晚安。”

再无其他话。

是她每次都对不上他的聊天时间吗?还是他一如既往那么“忙”?

张晋慈盯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发呆,小小的米钻,没那么大,却也璀璨。是三个月前两人一起挑的。

她呆看了半晌,心思飘得越来越远。

隔壁床阿姨翻身带出了动静,把她又拉回头。

把左手放进被子里,右手摸到手机熟练地解了锁,打开微博,手指点了一会儿。

“曾经有多喧嚣,现在就有多寂寞。”

然后锁屏,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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