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也没有,万籁俱寂,背后的蛞蝓消失不见。
乐蒂不停地抹着听筒,一次又一次地放到耳边,“喂?你好,在吗?”
她疑心自己的耳朵也堵上了,用手指将耳朵抠得通红,没有回音,这次连忙音也没有出现。
那句“别怕”真的是妈妈的声音吗?还是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幻觉呢?
乐蒂不能去纠结细想这个问题,她踩在了这片白色大陆上,在脑中的地图里搜寻这个地方,答案是未知。
为了逃避,强制自己因为新的挑战产生了古怪的好奇和兴奋,一时间甚至让乐蒂忽略了自己严重外翻、泛白且肿胀的伤口和莫名其妙已经饱腹的胃。
透明沼泽里是温热的,上了岸除了干燥以外,也并不感到寒冷,有些暖春的感觉。
乐蒂原地踩碎了白色的盐块,露出了底下一大片黑色的土壤,她要踩出一个远处可见的标识以此来做地标,把红色的电话机留在这里作为锚点。
回身看来时的路,她现在是真的手无寸铁,不想为了赌电话亭里的东西而去挑战那只肥蛞蝓了。
她向盐田深处走去,天地间只有她留下的一串黑色脚印。没有边际的白让她的眼睛开始干涩发肿,是类似雪盲症的症状。
感官上的重复,和分不清昼夜的天,让她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盐粒铺洒的覆层越来越厚,却有着和雪一样的松软,乐蒂走着走着,渐渐越走越矮,几乎像是膝行在地平面上。
在她感觉自己要走进盐堆里的时候,面前拦了什么东西。
乐蒂用胳膊肘在那上面撬开一个洞,拿手扩大洞的范围,紧密堆积的盐如同沙子般瓦解,很快堆落在了她的脚边。
拦路的很快现出原形,是一具尸体,和泡在粘液里的不同,他穿的设备更高级,有着连体的黑色作战服,胸前写着,“琼斯,联邦救援军。”
乐蒂很难不被他用双手横在胸前的冲锋枪吸引,这是实实在在的武器,但是他已化作白骨的手指生了根似的长在扳机上,乐蒂不得不看向了他的脸。
她把他的头盔掀了起来,看见了他额头中心的弹孔和已经分辨不出神情的面庞,重新扣住了他的脸,“琼斯先生,我是来自萨奇小镇的乐蒂,无意冒犯,打扰您的安眠,请你饶恕我强盗般的行径。”
乐蒂开始解开他的衣服,他的双手已经弯曲定型,乐蒂脱他的衣服有些费劲,解完扣子,解开腰带,关键的一步就是如何将袖子从他握枪的手里拿出来。
“啪嗒——”
他的腕骨大概折了。
“咔哒——”
乐蒂慌忙趴下,扳机被误扣了,一颗子弹雷声大雨点小地掉到了地上。
吓人一大跳,乐蒂继续掰开他的手指,她半跪在他的身旁,枪托脱离的一瞬间反作用力到乐蒂的肚子上,“咳咳——呕,呕呕呕……”
胃里的东西从喉咙里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乐蒂以为自己把五脏六腑吐了出来,在看到了具体的内容物后,吐得更频繁了。
那是一颗颗鸡蛋大小的透明卵,有同样透明的食指粗细的条状虫在里面游。
“呕——”乐蒂狠狠踩烂了那些卵,那足有七八颗的卵混着泥土接触到了盐粒化成了粘液。
是蛞蝓的卵,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透到全身的痒,又热又痒,乐蒂脱下衬衫,露出了自己的手臂,她的那些伤口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摇了摇脑袋,抓了一把混着黑土的盐粒使劲搓在自己的伤口上。
“啊——”
“太疼了,”乐蒂的眼里瞬时噙满了泪,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干净,坐到了盐堆里,对待自己像对待一块案板上的肉,那些盐粒融进了伤口。
绽开的皮肉在强烈的刺激下先是渗出淡黄的组织液,而后是血,红色一滴滴化开了地上的白雪般的盐粒。
“妈妈。”乐蒂感到了无家可归的孩子般的无助,嘶吼着,“妈妈,妈妈,妈妈……”
她趴到地上,往嘴里不停地塞着盐巴,先是齁咸,咸到发苦发酸,胃酸反流,吐出了黄水,食管连着喉管如火烧般灼痛,乐蒂哑了。
她的嘴巴仍在发出妈妈的音节,但是没有声音了,嘴角也因为过度扩张,破开了口子,和在日常生活里被迫扮演小丑的人一样。
乐蒂所处的那一小块盐堆塌出一个蜷缩的人影,红色点点如同雪地里的红梅。
乐蒂边哭边收拾自己,哭声就像被蒙在塑料袋里窒闷,她穿上了那件大了好几号的作战服,还不忘和它的主人道谢,不知道对方读不读得懂唇语,“感谢您的馈赠。”
乐蒂重新给他整理了睡觉的姿势,将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腹部,作战服胸前的姓名牌也被扯了下来塞进了他的衬衣口袋。
她轻微抬起并摆正了他的头,一颗子弹从脑后漏了出来,又将他的头盔戴正。
掉出来的那颗子弹和他枪里的子弹很像,难道是自杀,或者是自己人下的手,当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战服的口袋很深,乐蒂把里面的盐巴往外掏,摸出了一颗薄荷糖,果断打开包装,舌尖的甜味让意识很快回笼,“要是还有一颗就好了,我就留给你。”
她把那把已经报废的冲锋枪挂在自己的胸前,好了,现在她完全可以给自己洗脑:我也是一个有武器的军士了。
潜台词是:我暂时可以不害怕。
得去找药,找到药就好了,一个人要不停地给自己下达指令,以此来拯救自己。
继续向前,她很快遇到了第二具尸体,这具尸体的头盔没有被打破,乐蒂整合了他们的装备,戴上了这个全包头盔,头盔的可视面缓解了雪白一片带来的强刺激性。
现在的她有了一个包,包里有一把军工刀,一个弹夹,她还有两把冲锋枪,她远比在完美城之前富有,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每朵乌云都镶着一圈银边。
天地间出现了第三种颜色,该如何形容那种绚丽夺目的、生动的天蓝色,正幽幽地四散开来。
乐蒂打开了头盔,看清那个蓝色从一个洞穴里钻出来,一看就能联想到洞里同时藏有宝藏和毒蛇,诱惑着前来的人。
她想快点进去看看,越靠近那个洞穴,盐粒积累得越厚,也越来越实,她无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只消爬上去,慢慢靠近。
乐蒂轻轻地走了过去,她抓起一把泥土侧着投掷了进去,试图先行吸引里面活物的声音。
等了好久,仍然静悄悄的,天地间只有乐蒂一个人在呼吸。
洞穴入口的位置比她所处的平面矮了些,乐蒂看了看身上的东西,最终把那颗子弹投了进去。
东西很快发出掉到地上的声音,说明这个洞不深。
乐蒂检查自己的着装,将过长的裤脚重现卷了一遍塞进了鞋子里,衣袖也重新挽了几圈,拉紧腰带,深呼一口气,戴好头盔,调节好松紧扣。
纵身一跃,瞬时落地。
眼前是非常震撼的一幕,铺天盖地的莹蓝色,置身其间如同身处星空之下,洞顶还垂落着同种蓝色的钟乳石。
洞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些,穿了作战服的乐蒂仍然能感觉到鼻子发痒,不受控地打了个喷嚏。
蓝绿色的一束光被刺激苏醒从深处传来,像是慢慢苏醒的野兽发现了不速之客,睁开了双眼,正在蓄势待发。
局面不会更糟糕了,乐蒂告诉自己。
她紧握着挂在脖子上的枪,贴着洞壁,弓着腰慢慢靠近。
那种蓝色变得越来越透亮,澄澈得如同教科书上的蓝天。
估摸着有五六米高的穹顶之下,直径大约两米、深褐色的树干一样的东西之上,跪着一个乐蒂见过的最漂亮的机械人。
他以半跪的姿势静止在上方,全身都有冷银色的皮甲覆盖,头部两侧采用了窄长的锐角状的耳朵如同机械精灵,一双上挑的玻璃眼至今仍散发着瑰丽的蓝绿色镭射光,双手执握一柄冷银色的长剑直击脚下的东西。
乐蒂不好意思和他直视,径直从他的侧边绕过,这才发现,这枯木一样的东西是一条巨型蛞蝓,被盐粒融化又被自身粘液裹挟如同落入琥珀里的化石。
他击杀了这条蛞蝓。
这条蛞蝓足有十米长,生前可能更长,已经分不清头尾,根据他攻击的位置,靠外的那一端应该是头部。
蛞蝓的脖子一圈有火烧的的黑色痕迹,侧边一个孔洞,不是一击必杀。
但仍能证明他是个天生的战士,他是多么漂亮的机甲战士啊,他合该被仰望着。
他半跪着的姿态掩盖了他膝盖下方被粘液混合的状态,实在是太可惜了。
乐蒂伸出手试图摸摸他的脚,如同东方叩拜神佛般想沾点好运。
那琥珀质地上有轻微凹凸不平的地方,乐蒂发现那刻了什么字,以乐蒂的视角,是反过来的,她扒住机械人的脚尽可能地尝试读懂内容。
“我代表这个国家最高的科技水平,我觉得你们应该要相信我的判断。”
“屏蔽器没有失灵,这句话我要强调三遍。”
“核弹的辐射范围仍是可控的,但我预估核弹的爆炸时间是否刚好与一场地磁暴撞上,引发了屏蔽器范围内生物的大规模异变,以我们对它们的了解程度,对它们除了使用武器物理消灭以外别无他法。”
“我试图向外界传递我的信号,但显然地磁暴的影响,信号失灵了。”
“我不得不启动自毁程序,因为我怕我曾最引以为傲的人性赋能变成最可怕的毁灭能力。”
“我叫717,是一个有着人类心脏的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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