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最担心的一点,若只是利用,尚可说是权宜之计,若真要赔上清白,对于姑娘家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程映鸯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凉意,她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庭院,望向了那波谲云诡的朝堂。
“是。”她没有一丝犹豫,声音轻却重若千钧,“只要能救我的家人,让贺家免于覆灭之灾,所有的法子,我都要试一试。清白名声这些虚名皆可抛却。”
这番话,如同冰锥,刺得庄氏心头发冷,却又莫名地生出一股敬意。
这女子对自己竟也如此狠得下心肠,与她那遇事只知哭泣的大姑娘是何等的天壤之别。
庄氏沉默片刻,看着程映鸯坚定的侧脸,又想起张家满门的冤屈和大姑娘投河时那绝望的眼神。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半旧的衣襟,对着程映鸯,深深地福了下去,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
“老奴明白了,从今日起,老奴必定竭尽所能倾囊相授,只盼大小姐勿忘今日之言。”
程映鸯伸手,虚扶了庄氏一把,声音缓和了些许:“嬷嬷请起,映鸯必不相负。”
飞鸿阁内,门窗紧闭,唯有透过细密窗纱漏进的天光,照亮一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梅香。
程映鸯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刻意修饰过的容颜,她今日未施脂粉,眉形却描画得比平日更为纤细婉约,唇上点了极淡的胭脂,是那种近乎无色的粉。
身上穿着一件水碧色的广袖留仙裙,衣料轻薄,行动间如流水拂动,裙裾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兰草,这是庄氏口中那位张大娘子最偏爱的纹样之一。
一头青丝并松松挽了一个慵懒的堕马髻,斜斜插着一支素银簪子,簪头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
庄氏站在她身后,目光复杂地端详着镜中人,她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书册,那是她凭记忆默写下的诗词,张大娘子往日最爱吟诵的。
“大小姐,”庄氏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请再试一次,念这一句句。
梨花院落溶溶月。
程映鸯微微吸了口气,抬起眼,望向镜中虚无的一点,唇角微扬,勾起一个极柔的弧度,不似她平日的任何一种表情,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声音刻意放得轻软,尾音带着一点点微糯的拖长,与她平日清冽果断的语调截然不同:
“梨花院落溶溶月。”语调婉转。
庄氏凝神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仿佛透过程映鸯看到了那个在自家庭院中对着满树轻声曼吟的娇柔身影。
她定了定神,仔细纠正:“尾音再轻些,仿佛叹息,我们大娘子她说话总是这般,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
程映鸯依言重复,一次两次,细微地调整着气息和语调,她学得极快,模仿力惊人,不过数日,已能将那特定的语气模仿得五六分相似。
“好,好。”庄氏点头,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惊叹。
这位程大小姐,不仅心思缜密,这份学习的悟性和耐力,更是远超她想象。
她放下诗卷,又道:“再来是走路的姿态,大娘子步履轻盈,就是那种凌波步,裙摆摇动如莲叶,不能有大幅度的摆动。”
程映鸯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她收敛了平日里管家时那份沉稳利落的步伐,刻意放慢了脚步,腰肢微摆,努力让身形显得更袅娜。
水碧色的留仙裙随着她的移动,漾开柔和的波纹,她边走边在心中默念着庄氏教导的要诀,眼神也调整得空濛了些,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朦胧。
庄氏在一旁仔细看着,不时上前,亲手调整她手臂摆动的弧度,或是提醒她肩颈放松的角度。
“对,就是这样,眼神再放空些,莫要太过有神,大娘子她总是带着点倦倦的神态。”
突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丫鬟压低的声音:“大小姐,夫人院里的刘嬷嬷来了,说夫人病体未见好转,心中挂念二小姐,想接二小姐过去侍疾几日。”
瞬间,程映鸯周身那刻意模仿的柔弱气息如潮水般褪去,她停下脚步,眼神一凝,方才那份空濛倦怠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锐利。
她甚至没有换下那身水碧色的留仙裙,只是快步走到门边,并未开门,隔着门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夫人病着,思念女儿是人之常情,只是二妹妹前番犯错,祖母有命,让她在院中静思己过,学习女红针黹,以示惩戒。我为人子女,不敢违背祖母之意,更不敢擅专。你去回禀刘嬷嬷,就说此事需请示老夫人定夺。”
门外的丫鬟应声而去。
程映鸯转过身,脸上已无半点方才模仿的痕迹,只有一片娴雅。
她对上庄氏有些怔忡的目光,淡淡道:“嬷嬷继续吧。”
庄氏心中却是波澜微起,她看着程映鸯在这飞鸿阁内,能瞬间将自己装扮成另外一个人,而一旦触及外事又能立刻恢复杀伐决断。
这程家后宅果然水深火热,远非她当年所处的一派和谐的张家可比。
自家大娘子若身处此境,只怕早已被啃得骨头都不剩,而这位程大小姐却是在这大染缸里硬生生练就了这身八面玲珑的本事。
她忽然觉得这看似冒险的计划,真有可能被这位心思深沉手段灵活的大小姐做成。
傍晚时分,老夫人院里的丫鬟送来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说是老夫人赏的,夸大小姐今日处事妥当,懂得尊重长辈。
程映鸯恭敬地谢了赏,打发走了丫鬟,她看着那几碟糕点,神色平静无波。
庄氏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更是笃定,这位大小姐不仅手段厉害,更懂得借力打力,迎合上意,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已然越来越稳。
“大小姐,”庄氏的声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重。
“老奴今日再教您一样,大娘子她饮茶时,小指会微微翘起,兰花指需得这样。”
她亲自示范了一个极其优雅柔美的手势。
程映鸯认真看着,然后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茶杯,纤细的手指依样摆出那个姿势。
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硬,但那份神韵,竟又隐隐与记忆中那抹倩影重叠。
庄氏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仿佛与旧主的容颜有了一丝模糊的融合。
她心中暗叹,手中的教导也越发尽心尽力起来,总有一日她的大小姐可以沉冤得雪,傅承越那样的薄情寡义之人也终将付出代价!
傅承越:嬷嬷,你为何如此恨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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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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