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见

傍晚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程府的西角门,门一开,一个裹着青色棉布披风的侍女率先出来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招手让后面的人出来,一个身着银色狐狸毛斗篷的女子快速出门,二人直接上了车,车夫一扬鞭,马车便疾驰而去。

“小姐,咱们一回来就去探望老爷,要是让程大人知道恐怕不妥吧。”奉珠有些担忧,谨慎的挑起车帘看向周围,生怕有人注意到她们行踪。

奉珠是唯一从武威府带过来的丫鬟,前几年县主已经放了她的身契,是自由身,只是她舍不得程映鸯,一定要等她成亲后才肯离开,这次程映鸯要回帝京,她舍了老子娘,说什么都要跟来。

不过有奉珠在身边,程映鸯就有个依靠,看她担忧,笑着解释自己禀告过老夫人的,贺正慎是她的继父,自小把她捧在手心里真心疼爱,比后面的弟妹都要上心,于情于理她都要去看望。

程映鸯记得自己小时候继父脾气并不好,但凡要发火处罚下属,只消把她抱去喊爹爹,贺正慎立刻就收起一脸怒容,生怕吓着她,立刻就命令不罚了,所以她不仅仅是贺正慎的掌上明珠,也是整个武威军的小福星。

贺正慎于她而言就是父亲,在心中的份量远比程淮重多了,她回来帝京,不能不去探望他,老夫人准了这一次,让她去探监,但是也仅此一次,也算是全了他们这十年的父女情分。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刑部大牢。

“这位大人,我乃镇国公府谢家的娘子,特来探望贺正慎。”程映鸯不能用程府的名号,临走之前母亲给了她舅父家的令牌,让她以镇国公府的名义行走。

镇国公府谢家和前武威都督贺家是姻亲,谢家都不在帝京,为何专门派个娘子过来探望,官差觉得奇怪,但是也不好盘问过多,毕竟镇国公手握重兵,如一方诸侯,这次嫡亲妹夫涉嫌通敌大罪都没有牵连到他,可见还是非常得圣心的,他们也不敢得罪。

“娘子,请随我来吧。”官差客客气气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牢房昏暗又潮湿,一股子血腥味,在程映鸯这种高门娘子眼中景象可怕,官差叮嘱她们戴好遮帽面纱,不要乱看,省得被吓到。

越往里走牢房越大,也更干净,一般都是关押罪臣的地方,待遇好些,像贺正慎位居正二品的武威都督,没有皇帝准许,是不能严刑逼供的。

昏暗的过道中仅靠着烛火照亮,等程映鸯看见贺正慎高大的背影时,眼睛顿时发酸,一句爹爹差点儿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赶紧改口喊了一句“姑父”。

贺正慎住的地方还算干净,吃食也不算差,这几日过了两遍审,没有上大刑,他就知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心中不慌,倒是更担忧起自己家人,本来负手望着小窗发呆,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的回头,眼前的人可不就是自己长女嘛。

听她唤自己姑父而不是爹爹,就知道是用了舅兄的名号,因有人监视一举一动,他虽然激动却不敢表露出来。

“大侄女怎么来帝京了?你父母亲可好?”

“是父亲送我来的,家中一切安好。”

程映鸯不敢抬头,生怕眼泪掉下来,来之前她最最担心的就是已经用刑,看见父亲虽然憔悴但精神还不错她也放心了,在她印象中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身困囹圄,但是总是不畏任何事的。

父亲送她来的,看来是程家已经把她接回去了,贺正慎略略放心,家中一切安好就是指武威家中也无事。

本来武威家中是在热热闹闹给她准备十六岁生辰的,没想到天降雷霆,他成了罪臣,连累妻儿都跟着受罪,妻子是要强之人,软禁的日子只怕难熬,长女被接回程家哪里能如在自己家舒心,想必犹如寄人篱下,思及此处,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不禁泪如雨下。

“回去告诉你父亲,姑父没有通敌,让他放心,身正不怕影子斜!”贺正慎正色道。

“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

狭窄的牢房中突然横插进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护国公。”贺正慎冷笑,竟然将脸背了过去,不肯直面。

他曾在老护国公麾下任参将,十分钦佩老护国公为人,也见过年少时的傅承越,还曾夸赞他是少年英雄,照理来说不算熟稔也应该是客气的,不应是现在这样面露不屑。

程映鸯心惊,竟然这般冤家路窄,前日她刚在大街上打了护国公傅承越的脸,没想到在此处就遇见了这个大盛朝的青年权臣,暗自祈祷他别识破自己身份。

傅承越如今在五军都督府任中军都督,乃是五军都督中最年轻的统帅,但是承担的责任又是最重的,又兼任金吾卫指挥使,护卫帝京与皇帝,深得圣上信重,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加上为人跋扈嚣张我行我素,故而在老臣们的眼中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对于贺正慎的轻蔑他完全不在意,甚至兴趣点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镇国公远在南疆还不忘了贺都督,专门派了自家千金不远千里前来探望,郎舅之情真是令人羡慕啊。”

高大的男子在距离她一丈远之地停下,挡住了程映鸯眼前所有的光,本就狭窄阴暗的牢房因为他的存在显得更加压抑。

此处阴冷,她却甚至有些热,后背汗津津的,因为紧张,宽大的广袖中一双素手绞在一处,程映鸯咬咬下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越是风轻云淡越是不容易暴露身份。

“小女见过护国公。”她微微躬身,围帽之下只能隐隐看见男子俊朗的轮廓,但是却觉得有一双鹰眼正在审视自己。

强自镇定,实则内心慌乱,傅承越这辈子审过的人只怕比程映鸯吃过的米都多,纵然带着面纱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声音中细微的颤抖逃不过他的耳朵。

“镇国公为南海练兵一事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膝盖上的旧伤犯了,不知近些日子可否好些呢?”

傅承越看似不经心的寒暄却让程映鸯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不是简单的问候,是在审她呢。

一抬眼看到父亲略微摇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多谢护国公惦记家父。”面纱之下樱唇微微翘起,宛如上弦月,从容不迫的回答,“只是护国公日理万机怕是记错了,家父旧伤在肩膀,不是膝盖。”

她儿时生活在舅舅家,舅舅多数时间都在打仗练兵,见到他的时候不多,但是舅舅每次在家都对她极其宠溺,与三个表姐妹是一样的,每当舅舅把她们姐妹四个轮流举高高的时候,舅母总会提醒他别扯着肩膀上的旧伤,小心第二天拿不了长刀了。

“哦。”男子略一沉吟,好像在思索,忽而又展颜一笑,“原来是我记错了,看来镇国公一切都好了?”

“家父一切安好,多谢护国公记挂。”

程映鸯原本以为自己通过了测试,没想到这人疑心深重,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自己。

“镇国公膝下三女,不知道娘子行几呢?”凤眼微眯,傅承越负手而立,语气轻佻,不像是手握重兵的权臣,倒像是流连花柳巷中的花花公子。

舅舅家的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只有三妹尚且待字闺中,过年的时候听母亲闲聊道舅母来信说也给三妹相中了人家,只是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定下来。

这种被当成犯人审来审去的滋味实在是太差劲了,程映鸯从心里生出一种厌恶,厌恶傅承越那种高高在上的威势,厌恶他谈笑之间掌握别人命运。

因此她决定不再躲闪,不然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早晚露出破绽。

“护国公,小女行三,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从傅承越一出现开始,程映鸯一直侧身,现在忽而转身与他直面,隔着面纱微微仰头直视,不卑不亢。

你是国公不假,我还是国公之女呢,摸着手里镇国公府的令牌,程映鸯心底升起了莫大的勇气。

“原来是崔三娘子,是本座失礼了。”傅承越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与她的距离,偃旗息鼓,放她一马。

方才如临大临,忽而轻松了,程映鸯长舒一口气,将带来的包裹塞给贺正慎,说是父母为他准备的一些御寒之物,傅承越一直监视着他们,二人也无法多说什么,出来的时候不短了,程映鸯叮嘱父亲保重,含泪告辞。

贺正慎红了眼眶,连连摆手让她回去,不用担心自己,照顾好自身便是。

转身的那一刹那,突然又听见身后那人喊了一声“崔三娘子”。

未等回身,他的话就让程映鸯提着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镇国公膝盖上虽没有旧伤,但是常年征战积劳成疾,今年开始已经起不来床了,圣上特意派了御医前去医治,至今也只是略略好转,身为子女,不会连这等重要之事都不知道吧?”

程映鸯猛地回头,疾风凌厉,面纱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等她反应过来时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瘦弱的肩膀上,茂春不知何时已经近前来,眼神得意。

“傅承越,住手!你要干什么!”

察觉到女儿有危险,贺正慎大吼,犹如发怒的猛虎,手上的镣铐哗啦作响,双手抓着牢门,力气大的好像要把门卸下来。

“看来眼前这位不是崔三娘子,茂春,你说她是谁呢?”傅承越心情愉快,连声音都轻快不少。

“她是北狄人的奸细,特意来与罪臣交换消息的!”

茂春斩钉截铁的回答,手中的刀也更逼近了几分,满是自信,没有看见身后傅承越和星雀都是一副前功尽弃的无奈。

得,好好一盘棋下坏了!

傅承越(沾沾自喜):娘子对我们的初遇满意吗?

程映鸯(一脸阴沉):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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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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