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二十七年秋，苏璃在公主府雕花拔步床上醒来时，正对上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烛火在鎏金蟠螭灯盏里爆开灯花，她闻见龙涎香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眼前人云鬓高绾，九凤衔珠步摇垂落的流苏扫过她脖颈，月白中衣上溅着点点猩红。
"萧明昭。"她脱口而出，旋即被自己喉间溢出清冽的少年音，惊得尾音打了个颤。锁骨处传来束胸带勒紧的钝痛，假喉结的鱼胶被体温烘得发软，正缓缓滑向颈侧。
铜镜碎片倒映出此刻的皮囊。约莫十**岁的少年郎，生得一副欺霜赛雪的好相貌。眉如远山含黛，偏生眼尾斜飞入鬓，唇色因束胸带压迫泛着缺氧的淡紫。分明是女身，这具身体骨架却比现代的自己纤细许多，裹在层层喜服下竟显出几分雌雄莫辨的阴柔。
"苏公子倒是胆色过人。"公主的鎏金护甲叩在青瓷酒壶上，五爪蟒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喝了这盏合卺酒，本宫便信你与太子无关。"
苏璃心神一动：这不对劲。昏迷前最后触碰的明明是那方刻着"承天受命"的残破玉玺，修复室泛潮的霉味还萦绕在鼻尖，此刻入目却是满室荒唐的红——鸳鸯锦被、合卺酒盏、还有自己身上绣着金线麒麟的喜服。指腹无意识摩挲袖口，在织金云纹里触到细小坚硬的颗粒，是玉器打磨时飞溅的碎屑。
"殿下稍待。"她忽然翻身下榻，赤足踩过满地红绸，"敢问这酒盏可是前朝官窑的月白釉？"
萧明昭眸光微动，看着纨绔驸马从喜服里掏出一支铜制圆筒。那是苏璃随身穿来的便携显微镜，镜片在烛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晕。从喜服暗袋摸出便携显微镜时，指尖触到穿越前揣着的酸碱试纸包，心下稍安。
萧明昭的云鬓染着夜露，烛火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本该妩媚的桃花眼凝着霜雪，左眼尾一粒朱砂痣却平添艳色。月白中衣领口露出半截红绳，末端缀着的青铜残片泛着铜绿——是永和年间的官铸钱范，苏璃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类似藏品。
"您瞧这杯沿的指纹。"苏璃将镜筒递到公主眼前，"拇指螺纹左旋35度，食指斗型纹带伤疤——真凶该是惯用左手的弓箭手，且三日前被火油灼伤过右手。"
苏璃心想：得赌一把。原著提过萧明昭患有离魂症，每逢月晦需饮紫参汤镇魂。若能证明酒中无毒，或许能争取喘息之机。只是这具女身...束胸带已开始移位，假喉结最多再撑两个时辰。
窗外传来梆子声，更漏滴到亥时三刻。萧明昭忽然擒住她手腕，九转玲珑镯的暗器机关抵住脉搏："苏家十七郎五日前坠马伤及右臂，这双执笔的手倒是灵活得很。"
腕间传来机械齿轮的嗡鸣，苏璃突然想起实验室那台老旧的离心机。等逃过这劫，定要把公主的暗器拆开研究传动结构。等等，当务之急是编个合理的借口——
苏璃嗅到公主袖间若有似无的紫参苦香，忽地轻笑："殿下腰间玉带銙沁色深浅不一，想来近日接触过不少前朝遗物？"指尖划过鎏金蹀躞带时，故意蹭开半寸束腰。
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萧明昭旋身将人按在朱漆圆柱上，护甲陷入苏璃脖颈："你如何得知枢密院正在追查前朝余孽？"
"因为..."苏璃摸到公主后腰暗袋里的青铜残片，"您身上带着永和年间官铸钱范的铜锈，而这类模具只会出现在..."
得尽快建立不可替代性。萧明昭正在追查前朝余孽，若能用现代鉴宝技术成为她的"人形检测仪"，或许能保命。至于女子身份...鱼胶配方得改良，青金石粉不够粘稠。
话音未落，东南角传来尖利哨声。萧明昭反手掷出酒盏，青瓷在廊柱炸开时，苏璃瞥见她腕间浮起细密的红疹——那是接触朱砂后的过敏反应。
"子时三更，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梆子声穿透雨幕，苏璃突然扯开衣领。束胸带的素锦在烛光下泛着潮气，锁骨处赫然有道新鲜抓痕。
"殿下不妨比对这伤痕与杯沿指纹。"她引着萧明昭的指尖按在伤痕处，"亥时初刻，有只野猫闯进洞房——"
话音戛然而止。雕花窗棂突然洞开，黑衣刺客的弩箭正对公主后心。苏璃本能地扑倒萧明昭，箭矢擦过她耳际，将床头的合欢枕钉在墙上。
温香软玉在怀的触感让苏璃头皮发麻。现代母胎单身的她何曾与人这般贴近，更别说对方是书里杀伐决断的摄政公主。等等，萧明昭的心跳频率...每分钟112次，她在紧张什么？
暴雨裹着血腥气涌入喜房，苏璃在翻滚中摸到刺客靴底的陶土。那是城南官窑特供的澄泥，烧制温度需控制在...
"留活口！"萧明昭的厉喝惊醒她的思绪。侍卫破门而入时，苏璃正用银筷夹起刺客衣角的泥渍："劳烦殿下取些白醋来。"
当泥渍在醋液中泛起气泡，萧明昭的眼神终于变了。她看着纨绔驸马用银簪蘸取溶液，在喜帕上画出行云流水的分子式。
"碳酸钙遇酸产生二氧化碳气泡。"苏璃将染血的帕子叠成莲花，"此人今日必到过正在烧制石灰的窑口。"
三更鼓响，萧明昭忽然抚上她脖颈抓痕："苏公子可知，野猫爪子该是四道痕？"
苏璃后背渗出冷汗。方才情急之下伪造的伤痕，此刻正随假喉结的融化缓缓位移。她摸到袖中备用的青金石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殿下恕罪..."她佯装虚弱倚向妆台，金镶玉梳匣应声而落。当萧明昭俯身去捡碎玉时，苏璃迅速将青金石粉抹在喉结处。
烛火突然爆亮，她看见公主指尖拈着片染丹蔻的甲片——那是她穿越时残存的现代美甲。
"本宫记得。"萧明昭将甲片收入袖中，"苏公子十日前才剔过腐甲。"
要在这个男权社会活下去，必须成为萧明昭戒不掉的"毒"。从指纹鉴定到化学检测，得吊着她层层深入，直到她再离不开我这颗人形智库。至于女子身份...得找个机会伪造天阉证明。
窗棂外飘来公主与暗卫的低语："查苏十七近半年的药方，特别是...抑喉结生长的偏方。"
五更梆子敲响时，苏璃摸到妆匣底层的双鱼玉佩。阴刻的"日月同辉"篆文刺痛掌心——这分明是她穿越前修复的女帝陪葬品。玉佩内侧有道细微裂痕，与她亲手修补的金缮痕迹完全吻合。所以这场穿越不是意外？寒意窜上脊背，她突然想起玉玺底部的铭文——「轮回者见因果」。
看来得准备Plan B了。明日起要在「奇物阁」囤积青金石与鱼胶，或许还能用硝酸银制作简易指纹采集器。至于萧明昭...她捡走我的美甲残片，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铜镜映出少年泛青的眼圈，苏璃轻轻按压假喉结。束胸带下的纱布渗出血迹，像朵将开未开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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