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长宁”

江尽棠疲惫的睁开眼,宣阑啧了一声:“没死啊。”

有些遗憾似的。

宣阑翻身下马,江尽棠没了依靠立刻就跟着栽了下去,宣阑下意识的接住他,惊觉此人竟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陛下!”

周围呼啦啦围上来不少人,宣阑看了眼气息奄奄的江尽棠,烦躁道:“准备马车。”

赶紧有人去办,宣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了宣阑旁边,看见靠在宣阑怀里的人,眼睛微眯了眯,惊愕道:“这是……九千岁?!”

宣阑抓江尽棠回来本意是想跟宣恪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但是现在江尽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他没了什么兴致,道:“回宫再说。”

宣恪恭顺道:“是。”

江尽棠还有一丝意识,眼睫颤了颤,眸光落在了宣恪脸上,唇角带着点儿冰冷笑意:“……安王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宣恪立在火光里,脸上是明灭光影,他温声道:“一别经年,九千岁还是如此我见犹怜。”

这个词用的太过微妙,宣阑猛地抬头看了宣恪一眼,宣恪却仍旧是满脸的温润笑意。

江尽棠声音轻轻地:“安王殿下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恶。”

宣阑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总透着些他不知道的陈年旧事味道,便有些不悦,起身道:“启程回宫。”

他动作太快,江尽棠的脑袋撞在他坚硬的肋骨上,眼前一黑,本就病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宣阑:“……”

旁边立刻有人上前要接手,宣阑却跟没看见似的,黑着脸把江尽棠扔进了温暖的马车里,而后自己上了马。

天空中又有细雪纷扬,落在宣阑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睛,雪花化成了水,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手指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

江尽棠的腰……太细,也太软了。

……

江尽棠醒来的时候,闻见了淡淡的瑞脑香味,他揉了揉太阳穴,抬眸就见层层叠叠的织金纱帐,华贵非常。

听见里面的动静,立时有人拉开纱帐,见他醒了,欣喜道:“您终于醒了!”

却是姚春晖。

江尽棠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宫里,“郡主怎么在这里?”

姚春晖咬了咬唇,道:“昨夜陛下将您带回宫,说您生了病,我是您的未婚妻,理应来照顾您……我就来了。”

江尽棠看了眼外面天色:“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了。”姚春晖轻声说:“您先喝药吧,我刚热好的。”

酉时……

他睡了几乎一天一夜。

头仍旧昏痛,身体也跟拆开重组似的酸疼难受,江尽棠却没有理会姚春晖说的喝药的事,道:“拿我衣服来。”

姚春晖拿来衣服想要伺候他穿上,江尽棠拒绝了,自己慢慢的穿好衣服,就要往外走,不成想正好撞上要进来的宣阑。

宣阑一把扶住他肩头,语气意味不明:“要是再把九千岁撞晕过去可就不好了。”

江尽棠想起自己一脑袋撞在他怀里然后昏过去的事:“……”

他冷着脸道:“陛下万安。”

“朕挺好的,倒是九千岁不太好。”宣阑松开手:“太医说九千岁身子亏空的厉害,朕就奇怪的很,九千岁又玩儿不了女人,怎么会身子亏空呢?”

这狗崽子一得了志就格外的猖狂,要在他头顶上反复踩踏,江尽棠冷冷淡淡道:“是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

“原来如此。”宣阑上下打量他:“九千岁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府。”

“回府?”宣阑笑了:“不必麻烦了,今日朝堂上为昨夜安王遇刺一事吵得不可开交,都等着明日九千岁现身说明事情因果呢,已经夜了,九千岁明晨又赶来宫里,多劳累,万一死在路上,朕岂不是痛失爱臣?”

江尽棠想让他现在就痛失性命。

诚然,当初先帝将小太子托付给他时他就没想过要好好养,这么多年对宣阑的成长经历也是不闻不问,但是他给宣阑请的夫子都是当代大儒,有真本事真学识,教的是“仁政”之道,宣阑怎么就长成了如今这个猫嫌狗不待见的样子?

江尽棠转身进了屋,自顾自的坐在了贵妃椅上,恹恹的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姚春晖见宣阑进来,慌忙行礼,估计是刚刚在口舌上赢了江尽棠一招,宣阑心情愉悦,笑着说:“福禄郡主是朕的义妹,以后不用这么拘礼。”

姚春晖知道这话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并不敢当真,谢了恩。

宣阑眸光扫到还满满当当的药碗,道:“太医不是说九千岁醒了就要把药吃了么,怎么还没吃?”

江尽棠端起清茶,喝了一口,道:“有些烫。”

宣阑伸出手在药碗边缘一探,道:“都快要冷了,九千岁还是快些喝了吧。”

江尽棠看了眼黑黢黢的药汁,怀疑宣阑是想要趁机毒死他。

但是弄死他对于现在的宣阑来说,没有好处,并且很有可能会面临朝局大乱的风险。

宣阑像极了一个体贴臣子的仁君,将药碗放在了江尽棠面前,温温柔柔道:“爱卿,凉了药性可就淡了。”

江尽棠抿了抿唇,端起药碗屏着呼吸一饮而尽,咽下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肺腑里都是苦的。

他喝的急促,淡红色唇瓣上都沾了黑色的药汁,宣阑随手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而后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他这里有药渍。

江尽棠接过帕子擦干净唇角,忽然觉得手里这方帕子有些眼熟,展开看来,上面确实绣了一枝带雨梨花。

他抬眸道:“这不是陛下的心爱之物么。”

“……”宣阑僵了一下,而后笑道:“由此才可见朕对九千岁的爱重。”

江尽棠:“……”

江尽棠本来就被那碗苦药搞得有些反胃,听见宣阑这话差点直接吐出来,将帕子放回宣阑面前:“陛下折煞微臣了。”

宣阑本不想要这方帕子,但这是他“心爱之物”,只能好好收着,于是看了眼王来福,王来福十分有眼色,上前来将帕子收捡好,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通禀:“启禀陛下,安王殿下听闻九千岁醒了,特来探望。”

宣阑单手撑着下巴,道:“请皇叔进来。”

宣恪今日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锦衣,衬的身姿修长,继承自他母妃的容貌温润雅致,谁看了都会禁不住的产生好感,更遑论他还是有名的才子,盛名满天下,京城里还在闺中的姑娘,有不少都倾心于他,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端方模样。

宣恪先是对宣阑行了礼,而后对江尽棠微微一笑:“九千岁今日好些了么?”

若是换个人面对昨晚才想要杀了自己的幕后黑手,恐怕绝不会有如此从容的气度,安王宽容非凡,甚至笑脸相迎。

江尽棠靠在贵妃椅上,脸上表情比外面的积雪还要寡淡,一说话嘴里都泛苦味,表情更加不耐:“殿下还活的好好的,我自然也无碍。”

宣恪笑道:“九千岁这样说,本王倒是要长命百岁才好了。”

江尽棠扯了扯唇角,没说话,专注的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副山水画。

“皇叔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不多休息两日。”宣阑开口:“刺杀之事,朕必定会还皇叔一个公道。”

终于还是提起了这件事,江尽棠眸光微动。

宣阑像是一只捉到了老鼠的猫,在吃掉之前,还喜欢玩弄一番,十足的孩子心性,让江尽棠觉得有些好笑。

宣恪却一撩袍摆,跪在了地上:“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皇叔这是做什么。”宣阑皱眉,让王来福去搀扶宣恪,宣恪却道:“臣想请陛下不要再追究昨晚之事。”

宣阑脸上笑意褪却:“什么?”

宣恪道:“臣与九千岁有些私怨,本就是臣有错在先,九千岁想要报复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臣想请陛下不要再追查这件事。”

宣阑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刺杀朝廷亲王,这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

听见“诛九族”三个字,江尽棠眸中划过淡淡讥诮,他孑然一身,何来九族?

宣恪叩首道:“请陛下息怒。”

宣阑一向敬重这个皇叔,压了压怒火,道:“皇叔和九千岁有什么私怨,值得他在京城城外行凶?!”

宣恪苦笑道:“臣少不更事时……曾经言语上欺辱过九千岁,这都是臣的过错,所以臣不怪九千岁。”

宣阑侧眸看向江尽棠:“不过就是口头羞辱两句,九千岁就要取安王性命?好大的气性!”

江尽棠在帝王的怒火下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辱我者,杀之。这是先帝教臣的道理。”

宣阑冷笑:“九千岁这是拿先帝来压朕?”

“臣不敢。”江尽棠平静道:“臣截杀安王是事实,听凭陛下处置。”

宣阑气的额角上的青筋都跳了跳。

昨晚江尽棠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分明可以十分轻易的捏断他脖子,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就是因为江尽棠此人关系的势力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死了比没死更加麻烦,否则就他那个风吹就倒的身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如今江尽棠态度如此嚣张倨傲,分明是算准了宣阑不敢对他怎么样。

宣阑先前伪装出来的亲善尽数消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乖戾,他盯着江尽棠,就和十年来每一个夜晚的想法一样,唯有将此人碎尸万段才能解恨。

宣恪沉声道:“陛下,九千岁是国之栋梁,还请陛下千万不要为了臣而伤了和九千岁的君臣和气。”

宣阑本想借此机会逼江尽棠放一部分的权出来,慢慢瓦解掉他构建出来的势力网,但是如今就连宣恪都出来拆台,他心里越发火大,冷笑道:“既然安王都不追究了,朕还追究做什么。”

但是想想就这样轻轻放过实在是不解气,他又道:“九千岁还是要以身体为重,莫要太过操劳,这一个月就请九千岁在府里好好休息,不用来上朝了。”

这就是要禁足了。

江尽棠站起身,行了个礼:“臣谢陛下隆恩。既如此,臣就先回府了。”

宣阑眉眼间带着强行压下的怒火,沉声道:“王来福,你是死的么?没听见九千岁要回府,还不赶紧备车!”

王来福无故遭殃,习以为常的点头哈腰:“奴才这就去!”

江尽棠转身出门,王来福给他撑着伞,他个子清瘦高挑,王来福又矮胖,踮着脚才能给他撑上伞,硬生生破坏了美人雪中徐行的美感。

“长宁。”呼啸风声里,宣恪追出来,唤了一句。

江尽棠脚步猛地顿住。

谢谢支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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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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