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深夜，许从心被敲门声惊醒，翻身坐起，发髻散开。竹柏单膝点地，匕首已出鞘，警惕地盯着大门。
阿虎在门外焦急地喊：“许大夫！快！出大事了！寨子里好多人突然上吐下泻，肚子疼得打滚，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过去了！”
许从心心中一凛，抓起药箱就冲了出去。
现场一片混乱，议事厅前的空地上躺着七八个精壮的汉子，个个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呻吟不止。
雷啸立在中央，手按刀柄，指节发白；顾清远半蹲在一人身边，袖口掩鼻，指背沾了溅出的秽物，仍强自镇定。
雷啸看到许从心，如同看到救星：“许丫头，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瘟疫？！”
“瘟疫”二字一出，周围还能站着的寨民都面露恐慌。
许从心没有答，径直跪坐在最重的病患旁，三指并起切脉，另一手掀开那人眼皮——瞳仁无散大，尚可聚光。
又俯身闻呕吐物，酸味里带苦杏仁气。
“今晚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她声音不高，却盖过呻吟。
一个症状稍轻的汉子虚弱地说：“就……就跟平时一样，吃了晚饭，喝了点寨里自酿的米酒……”
“米酒？”许从心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所有人都喝了今天的米酒吗？”
病患们纷纷点头。
许从心立刻对雷啸说：“大当家，麻烦取一些今晚的米酒和饭菜来，再拿一个银簪子。”
东西很快取来。许从心将银簪插入米酒中，片刻取出——簪子并未变黑。
众人松了口气，但许从心的眉头却皱得更紧。她凑近酒碗，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顾清远伸手欲拦，指尖只触到她袖口，便被她不经意避开。
不是矿物毒，是植物碱。
许从心吐尽残液，眉心紧蹙，语气严肃：“二当家，寨中酿酒，可会用到一种叫‘乌头’的植物根部？或者，酒窖附近是否生长着类似附子、断肠草之类的植物？”
顾清远目光一凝：“乌头？那是大毒之物！寨中酿酒绝不用此。不过……后山酒窖阴湿，确实生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植物。”
“那便是了。”许从心斩钉截铁地说，“大家不要慌！这不是瘟疫，是食物中毒。根源很可能出在米酒上。银簪试不出，是因为并非砒霜之类的矿物毒，而是植物毒素混杂在酒中，可能是酿酒或储存时不小心混入了有毒植物的根茎或汁液！”
雷啸急了：“那怎么办？！”
“立刻做三件事！”许从心此刻展现出不容置疑的权威：“第一，所有未开封的米酒立即封存，疑似被污染的统统倒掉！通知全寨，即刻起禁饮此批米酒！”
“第二，症状重的，快熬大量的甘草绿豆汤和浓茶，催吐、导泻，越快越好！症状轻的，多喝温水加速排泄！”
她迅速口述了甘草绿豆汤的比例
“第三，我需要人手跟我去酒窖和后山辨认植物，找到毒源，以防再次发生！”
她的冷静、专业和清晰的指令瞬间稳定了人心。雷啸立刻下令全寨按许从心说的办，顾清远则深深看了许从心一眼，亲自带路去酒窖。
去酒窖的山道泥泞，火把被夜雨压得噼啪作响。
许从心踩着湿泥，一步三滑，顾清远默不作声走在她外侧，忽然她脚底一秃噜，身子斜倾，顾清远眼疾手快，握住她臂弯。掌心冰凉，指力却稳。
许从心借他力站直，礼貌颔首：“多谢二当家。”随即不动声色抽臂，与他隔回半臂距离，目光仍锁前方黑暗。
酒窖外，石缝渗着水痕。许从心举火一照，壁根处藤蔓缠绕，叶对生，花黄而小。
“钩吻，俗称断肠草。”她割断藤蔓，白色乳汁渗出，“雨冲汁液入水缸，酿酒即带毒。少量可致剧痛呕吐，量多立毙。”
顾清远眸色沉如墨：“前日大雨，水缸恰未加盖。”
毒源既明，回途脚步便更快。许从心边走边把钩吻叶包入手帕，又顺手采了两把清热解毒的金银花，“回去煎水，可稳后续。”
一夜忙乱，天边泛起蟹壳青时，最后一名重症汉子终于止了吐，脱力睡去。许从心靠坐在门槛，指尖还沾着药汁，整个人像被抽了骨。
雷啸大步而来，眼底血丝密布，手里却提着一小坛泥封陈酿，砰地放她脚边，抱拳：“许丫头，这次多亏了你！救了我这么多兄弟的命，也免了寨子一场大乱！我雷啸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从今天起，你和你的弟弟就是我清风寨的恩人，想住多久住多久！以前说的十天之约，作废！”
顾清远随后而立，青衫沾露，声音低而慎重：“许姑娘临危不乱，又善断根源。若肯留下，药材、疾疫、防务，俱可交你统筹。”
许从心抬手挡了挡晨曦，笑得疲惫却坦荡：“两位当家厚爱，我心领了。不过明日我们还是得上路。”她探手入怀，取出一册粗纸订本，“这几日把常见伤病、解毒煎法画成图本，阿虎哥识得字，让他发下去，日后弟兄们小痛小伤可自行处理。”
说着，又解下脚边药包，递到雷啸面前：“大当家旧伤，用此草药蒸酒热敷，可缓寒痛。一日两次，忌生冷。”
雷啸喉头动了动，那句“留下”终是没再出口，只抬手重重抱拳，铁臂落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药包麻绳微微晃动。
顾清远目送她转身回屋，指尖在袖中摩挲那截昨夜扶过她的指痕，半晌，低声吩咐旁人：“备两匹快马，再备干粮食水……明日辰时，送许大夫姐弟下山。”
第十日，午时刚过，春日难得的暖阳洒满山寨，给简陋的屋舍和忙碌的寨民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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