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你住手!”
德音见到姬玉还想朝陆元照挥舞拳头,连忙出言阻止。
姬玉身形高大魁梧,又是常年习武、征战沙场之人,可以几拳打死老虎的硬汉子。
相较之下,陆元照是读了十余年圣贤书的文弱士子,挨不住姬玉几拳的。
“这里是崔府,不是你们冀国公府。”德音上前扯落了姬玉的一只玄铁护腕,“你再在我家放肆,我也不给南宫夫人留面子了,直接对你下逐客令。”
姬玉回身,与德音对望,不情不愿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维护怎样的人——”
德音抢言道:“我知道,我在维护我的夫君,我在维护我的枕边人。”说几个字,便向前走一小步,那气势逼得姬玉连连退后。
姬玉心有不甘,指向脸上挂彩的陆元照。
“他骗了你,他和湘王殿下是一伙的。他们也骗了我,去岁南疆叛乱,陛下想点的将是霍将军,不是我。是湘王殿下向陛下进言,陛下才改了主意下旨命我挂帅出征。他们俩蛇鼠一窝,用那阴谋诡计支我离京。”
德音望向陆元照的方向,他与朱厌尘正准备溜走,德音喊住了鬼鬼祟祟的二人。
朱厌尘先回首,心虚地笑着。
“姬玉他想错了小王的动机。南疆叛乱,霍将军一把年纪去那蛮夷之地,负伤回京的可能性很大。姬玉就不一样了,大好青春年华,正是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去南疆历练历练,再回京谈这些儿女情长,岂不美哉?”
朱厌尘向陆元照使了个眼色,陆元照接过话道:“姬小将军,我只问你一句,战功你拿了吗?”
姬玉不屑一顾,翻着白眼回答陆元照。
“拿了。”
“你拿了战功,得了名与利,便应当知足。”陆元照也不否认他当日怂恿姬玉去南疆挣战功的事实。
“我原是想用战功来换陛下一道赐婚圣旨。”姬玉道。
陆元照挑眉,冷声道:“你如今也可以去换,无人拦你。”
“可音音已经嫁给了你。”姬玉怒气冲冲。
朱厌尘坏笑道:“这也简单,音音与阿照和离,你再向皇兄请旨赐婚你与音音,不就成了,何必打伤人。”
朱厌尘几句话说得极轻巧,其实他、陆元照、姬玉心里都清楚,朱澜舟不会应允这等拿婚姻当儿戏的荒唐之事,宫里的贵妃也不会答应,这样做,只会毁了德音的清誉,京城的风言风语也会刺痛德音的耳朵。
三人争执不休,身处漩涡中心的德音重重咳嗽了一声,吼道:“你们都给我闭嘴!听我说!”
姬玉冷哼一声,抱臂不语。
陆元照凝视着德音,若有所思。
朱厌尘紧抿着唇,琉璃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
德音:“我大致清楚你们三人间发生了什么。”她看向朱厌尘,“我与你、姬玉同为青梅竹马,你可知我为什么喜欢过姬玉,而从未喜欢过你吗?”
朱厌尘轻轻摇首。
德音:“因为我看不透你,你嘴里总无一句真话,且心思藏得深,也喜欢猜疑人,我与你相交很累。”
朱厌尘瞟了一眼身旁的陆元照,陆元照的脸色不大好看,德音说的话,字字说的是他,字字说的也是陆元照,甚至陆元照要比他城府更深。
德音又望向姬玉,道:“你可知我宁愿陆元照做我的郎婿,而不愿你做我的郎婿,是何缘故?”
姬玉面色晄白,快将他的唇瓣咬出血了,满腔幽愤无处发泄。
德音见他沉默,自己答道:“你总爱自以为是,不曾问过我的心意,便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比起军营里那些陪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便如你的衣服一般,而他们才是你的手足。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向你表白心意,你却回了一封隐晦责骂我的信,将我对你的情意践踏在泥尘里。”
姬玉先是一愣,想到了什么,然后将凶狠的目光投向陆元照,当日那封回给德音的信是陆元照替他代书的。
陆元照躲开姬玉的目光,与朱厌尘交换了眼色。
朱厌尘心领神会,立刻捂住心口,装作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陆元照装作担忧道:“殿下是不是哮喘症发作了?臣扶殿下先到岁安院休息。”
德音是真得慌张起来,她心忧朱厌尘发病难受,帮陆元照一起搀扶朱厌尘去往岁安院,让本欲向她辩白几句的姬玉没有任何插话的机会。
*
岁安院,西厢房。
朱厌尘端着一扇铜镜,方便陆元照对镜敷药。
“殿下这罐药膏配的太差了些,不知有没有药效。”陆元照道。
朱厌尘哼着轻快的小曲儿,“十文钱配这一罐药,你就凑合着用吧,别嫌东嫌西的。谁让你惹音音生气了,她问你姬玉那封骂她的回信与你有何干系,你打死不认就是,为什么要实话实说,倒给音音心中留下一根刺,她因此还不让丫鬟拿药给你敷,这是何苦呀。”
“她问起我,我自然要让她明白。”陆元照想起德音生气的模样,心里堵得慌,“当日是殿下出这等棒打鸳鸯的馊主意,臣没供出殿下来,在音音面前给殿下留足了脸面。”
德音写给姬玉的那封情书,陆元照自己留了下来,而后他模仿她的字迹写了十页痛骂姬玉的话装在给姬玉的信封中。姬玉要他代书写给德音的回信,也没有什么好话,硬生生将一对佳偶变成了一对怨侣。
听过陆元照所言,朱厌尘这才放下心来,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陶瓷小药罐,扔给陆元照擦脸。
“这是十两金子配出来的药,你擦个几次,脸上的伤不仅好得快,一点痕迹都不会留。”
“殿下如此抠门,难怪音音喜欢过姬玉,也没喜欢过殿下。”
“说我抠门,还不是为了你。”朱厌尘抢过陆元照手里的小药罐,他见陆元照挖了一大坨敷在伤口处,心疼他这样的用法,没几回就要让这小药罐空空如也,“我那点年俸,还有我王府里但凡值钱点的物件,都贴给你去当活菩萨了。”
陆元照又把那小药罐抢了回去,藏进了袖子里。
“我大昭朝有殿下,实乃黎明百姓之福。”
朱厌尘放下铜镜到桌上,一脸贱兮兮的模样,“照照~”
陆元照身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坐得离朱厌尘远了一点,“你别来这套!”
“照照,朋友之妻不可欺,你老实说,这些时日对我的音音可有过非分之想?可做过非分之举?”
“没有。”陆元照声色冷淡,“就算有,也是她主动的。”
“音音怎么主动了?”
“她……亲过我。”说这句话时,陆元照脸上滚烫。
“亲了哪里?”
“这里。”陆元照指了指自己的面颊。
朱厌尘撅起嘴巴,捧着陆元照的脸正要下嘴。
亲过音音亲过地方,也算是亲过音音了。
陆元照见不得他这副猥琐样儿,抬手刚要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余光扫见刚进门的德音。
德音皱起眉头,“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朱厌尘听见这句话,动作凝滞住。
德音一副什么都懂了的模样,原来陆元照新婚那夜不碰她,后来也与她保持分寸,是因为他是个断袖。
“我清楚明白,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不用解释。”
德音毫无犹豫转身离开后,朱厌尘笑道:“你看音音多聪慧,一眼就看出来我和你不是断袖。”
陆元照:“……”
“音音都清楚明白了,你怎么还一副要吃人的凶相?”朱厌尘琢磨不透陆元照这阴晴不定的脸色。
“殿下离开王府的时候,是不是没把脑子带出来?她刚刚那样跑出去,像撞破你我的奸情一样,殿下以为她真信我们不是断袖。”若不是看在朱厌尘这些年来襄助他的分上,陆元照弄死朱厌尘的心都有了。
朱厌尘彻底慌了,“你赶紧去和音音解释,我,朱厌尘,喜欢女的,我是纯纯的大老爷们儿。”
“臣可以去替殿下去解释,但请殿下别再用那种暧昧的腔调呼臣。”陆元照与朱厌尘多年好友,他对他从不摆王爷的架子,还与他有相同的远大抱负,散尽家财与他一起济危救困,朱厌尘人是非常好的,就是偶尔有点狗,喜欢干些匪夷所思的蠢事,比如方才,他就不明白朱厌尘脑子里在想什么。
朱厌尘一再保证不会再和陆元照开这种玩笑,陆元照才移步去正房。
德音盘腿坐在炕上,自己顽掷骰子的游戏。
陆元照静静看她顽了一会儿,才插上话道:“姬玉说的都是真话,我骗了你,我与殿下也骗了他。”
“你如果对我说假话,我会对你有个好印象。”德音将骰子放回了小桌上的玉盘里,“我不知你与殿下有什么交易,你既然毁了我一桩好姻缘,那便得对我负责,想办法让我与姬玉破镜重圆。”
“我做不到。”后面的话陆元照就要脱口而出,但理智战胜了他的**,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淡淡道:“我记得你儿时在佛前许过愿,想住进坤宁宫,穿我长姐那样华美的九尾凤袍。这不比当将军夫人要好?”
德音确实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你应当不知道,是姬玉教会我骑马,也是他教会我弯弓射箭,他会捉毛茸茸的小兔子给我养,会在每年上元节做一盏精美绝伦的灯送给我,我还是觉得当将军夫人更好。人是会变的,难道你儿时在佛前许下的愿,至今没有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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