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公!”“前辈!”
苏玄影带着解惜行甫一撞进小院,便被匆匆迎上的沈韵悠、叶凌秋和沈逸霄一道扶进屋内。
“师父,先喝点水吧。”解惜行只觉仍有些不适,只好半倚着桌沿,对给自己端来茶水的沈韵悠摆了摆手,“你师公受了内伤,你先去看看他。”
沈韵悠闻言便又去看坐在桌案另一侧的苏玄影了。
“前辈,你们有没有事?”叶凌秋趴在桌案边,看看这侧的解惜行,又看看那侧的苏玄影,眸间尽是掩不去的担忧,“疼不疼啊?”
“凌秋别担心,我们没……咳、咳咳咳!”苏玄影想轻笑着回应他,却又不慎牵扯了伤处,引得咳出声来。看得沈韵悠又是一阵惊悸。
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充斥着一片忙乱。
“要是……”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沈逸霄忽地启唇开口,“我不离开玄心门就好了。”
这话听得众人一愣,都抬头望向他。却见沈逸霄的眸间透着愧色,头也渐渐低垂。
“要是,我不离开的话,就……”
“就怎样啊?”解惜行倏地伸手,抚上了他的发间,“离霄殿下?”
“哎?!”
解惜行的称呼霎时引得沈韵悠和叶凌秋口发惊诧。
“你你你你你你,”叶凌秋的高呼更是止不住,“你竟然是太子殿下吗?!”
“嗯……之前我用的是化名,”齐离霄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解惜行,“可你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解惜行轻笑道。
“你之前给行儿和我看过的玉佩,乃是皇宫所特有的形制,这说明你是宫里的人,”旁侧的苏玄影解释,“而我们上次进宫,听说了太子殿下病重的消息。”
齐离霄闻言了然。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们,但我并非有意。其实……”言及此,齐离霄忍不住垂首,攥紧了掌心,“我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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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离霄自小便是在宫里长大的。虽然生母于他尚未记事时便不幸病逝了,但旁人告诉他,他的父皇齐皇很器重也很疼爱他,不仅亲自据诗赋为他取名,且在他仍是个孩提之时,便将他立为了太子。于是为了不辜负父皇的期望,齐离霄自小便刻苦勤勉,用心修习身为皇储应掌握的功课书卷。
他的父皇政事繁忙,一个月下来,齐离霄也并不能见上几回。于是每每父皇难得来寻齐离霄的时候,便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刻。那时候,父皇会考量齐离霄的功课,给他讲这天下的疆域,讲周边异族的来往,讲身为执政者的宏图。
那时候,齐离霄最崇拜的人,便是他的父皇。
但每次还没等齐离霄同父皇待多久,他便会神色匆匆地道别,而后抽身离去。
齐离霄虽是不舍,但也无法,毕竟父皇政事繁忙。
父皇有时也会将一些前朝臣子的事迹讲给他听。齐离霄知道,这是父皇在教他辨识能人之道。
等到齐离霄十三岁的时候,他开始获准前往碧霄殿。在那,齐离霄被允许随侍一侧,以观摩父皇处理日常政事。偶尔,父皇还会自案上奏折的所报之事中抽出一件,考校齐离霄对其的思索,又有无应对之策。
齐离霄感念父皇给予的殊荣,又为自己的成长感到欢欣。他对政事的领会体悟愈渐得到父皇的赞许,也渐渐地能为父皇分忧——某次齐离霄撞见父皇的手不慎磕碰出血,而父皇不愿传唤太医时,便是他动手为父皇处理的伤口。
可就在齐离霄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一直到他真正地长大,接过父皇肩上的重担时,猝不及防地,他被关了起来。
他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里,被绑在密室中央一根高高立起的木柱上。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个人拿着一个碗并一把匕首进来找他。匕首是用来在他身上割肉放血的,碗则是用来盛接流出的血的。
这个人会特意在他身上挑选那些能被衣裳遮盖住的,不易暴露在外的地方下手。他会握着匕首,将锋刃压上齐离霄的皮肤,再施力割出一道又一道的裂口来,等到鲜血自裂口处汩汩地流出,齐离霄也因疼痛难以抑制地叫喊起来了,这个人便会端起那个碗,小心翼翼地接住他自身上流出的鲜血,一边盛着,一边又自眸间泛起隐隐的嗜血的兴奋来。
这个人将放血的间隔控制得很好,每当前一次割开的伤在药粉的作用下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红血肉,那么碗和匕首便又会出现了。
而这个人,是齐离霄的父皇齐皇。
是他曾经最崇拜的父皇。
于是,当某天齐离霄在昏昏沉沉的痛意中被唤醒,看到竟是父皇的宠妃宋贵妃偷溜进密室,解开了捆缚住他的麻绳的时候,齐离霄便毅然决然地抓住这个机会,奔逃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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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化名为‘沈逸霄’的我流落在外的时候,被蒋苍冥捡到,又在白渎城遇见你们了。”
齐离霄的话音落后,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我……”
齐离霄方有些发颤地开口,便忽觉肩上落了一道暖意。
“不要以为你是太子殿下……”叶凌秋揽住齐离霄的肩,倏地倾身凑过来,“就可以拥有独享被子的特权了!”
这话听得齐离霄微微一愣,待得他怔怔地环顾屋内众人,却发现迎上的皆是和煦至极的眸光。
“离霄殿下,”解惜行又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间,“你是最勇敢的殿下。”
齐离霄忍不住低声抽噎了下,随即又掩饰般地撞开叶凌秋的手。“哼,跟你抢被子我还从来没输过!”
“好啊,还不是我一直让着你!”叶凌秋也笑着叫起来。
解惜行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沈韵悠。“悠儿,现下我和你师公已经没事了,你带离霄和凌秋回玄心门。”
“师父?”
“悠儿,玄心门那现在是蒋盟主和郑先生拖着,但还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而行儿和我已经不便再出现了。”苏玄影也开口解释。
这番话引得正打闹着的齐离霄和叶凌秋也停下看过来。
解惜行仍在继续嘱咐。“悠儿,你记着,回去后,要将一切罪责都推给我们,并交代乔安暂代门主事务。”
“这怎么行!”沈韵悠又看向苏玄影,“师公,你劝劝师父啊!”
然而苏玄影却也只是温和地笑着,并未丝毫反对的意思。
沈韵悠看着面前如出一辙地浅笑着的两人,虽已了然,语调却仍是止不住得发涩,“可、可是,若是这么做的话,师父你和师公要怎么办啊……”
“没事的,悠儿,”解惜行稍抬起手,为沈韵悠理了理她些微凌乱的发丝,“只有玄心门好好的,我们以后才能有回去的地方,嗯?”
解惜行说完,却觉衣角又被叶凌秋扯住了,一转头,便看见旁侧的齐离霄也满含担忧地望着他。
“哎呀,没事儿!”解惜行便又扬起一个笑来,掌间也放肆地盖上了叶凌秋的头顶,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凌秋和离霄不是最清楚了吗?”
说着,解惜行又作势去碰齐离霄的发梢,待见到后者眸间泛起嫌弃又纠结的神色后,方心满意足地住了手。
“前辈我啊,最厉害了!旁的那些小角色,能奈我何?”
这一刻,解惜行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佻笑意。
“好了,我送送你们吧。”苏玄影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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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送走三人后,苏玄影重又回到小院。
一抬头,便看见解惜行已经从屋里出来,状若懒散地躺在了院内的一把竹制躺椅上。
见到苏玄影回来,解惜行的思绪稍稍回笼,便仰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来。
这时的夜色已尽数退去,丝丝熹微的晨光悄然攀上小院的屋檐,又一缕缕地顺着黑瓦滑落下来,不急不缓地洒向躺在院中竹椅上的人,于他的周身笼上一层嵌着点点暖融的光晕——恍若这个人原本便发着微光似的。
“阿玄哥哥,”解惜行笑着对走近的苏玄影道,“这下子,我们真得浪迹天涯了。”
但解惜行接着的插科打诨还未说出口,苏玄影便蓦地覆上来,俯下身,将躺椅上的他抱住了。
“我陪你。”
解惜行闻言愣了愣。
明明他前一刻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解门主,这个拥抱却蓦地勾得心头泛起一阵委屈来。于是解惜行忍不住伸出手,在苏玄影的前胸软绵绵地捶了一拳。
“啧,你这人真烦。”
而苏玄影握住解惜行的手,落下一个轻吻。
“好,我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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