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不知道破伤风是什么,此时也笑不出来。但小姐吩咐她去拿东西,她便跑着去拿。
“血余炭啊,别记错了。”宴苓视线从她的背影上收回,起身打算去仓库找点麻布包扎。
宴苓苦中作乐道:“你还别说,这口子乍一看还是有点吓人的。”
“苓儿——”宴明贤先声夺人,箭步冲向后院,跑得甚至比皇帝宣他还快。
“何添说你流血了,哪流血了?”宴明贤目光她身边上下扫视,很快便看到她衣服上溅到的血点子和她背在身后的手。
他抓着宴苓的手腕,心疼得说不出话。他捧在手心怕掉了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
宴苓欲言又止,想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血流得吓人,实际不严重,再晚些它都快愈合了。”
“愈合?!”宴明贤拉着她的手腕递到她的眼前,“都切掉一块肉了还快愈合,你是神仙吗?你忽悠忽悠檀香得了,还想骗你爹?”
骗不了就骗不了呗!宴苓委屈地瘪着嘴,本来手就痛,还被这么说。
宴明贤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话重了,语气和缓了些,“好了,让爹给你处理下?”
他接过凡阳递过来的金疮药,看着这血淋淋的伤口,眉头拧成八字形。他手抖着将药洒在伤口上。
“嘶——”宴苓倒吸一口凉气,手不受控制地瑟缩。
宴明贤往伤口上扇了扇,“不痛不痛。”
没听到安慰还好,一听到哄孩子的话宴苓便忍不住了,啪嗒啪嗒掉眼泪,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到嘴角。
“这么痛吗?”宴明贤用手背轻轻擦干眼泪,心被狠狠绞着,她哭的模样和她娘简直一模一样。
“爹”宴苓抱住宴明贤,边抽噎边说,“对不起,苓儿不该那样呵斥爹的。”
宴明贤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有什么的,爹只是被你吓到了。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宴苓小时候受了委屈,可爱在他怀里哭鼻子。可后来长大了,她就只会躲在房间里哭。“还是,受什么委屈了?”
宴苓皮肤白,一哭鼻子便红红的,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没有”她瓮声瓮气地说,果然孩子一在外面受了委屈,爹娘永远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
“没有?”宴明贤狐疑地盯着她的脸,试图看出什么。
“就是没有。”
宴明贤看向一旁的凡阳,“那是因为你爹没收她做徒弟哭了?”他顿了一下,“你都多大了,还用眼泪威胁你爹?我告诉你,你再哭爹也不会收女弟子。”
宴苓顶着那双哭红的兔子眼和包成锤子的拇指问为什么?
“流言是能吞噬掉一个人的。她今日若是拜我为师,明日街头巷尾可就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她确实是比何添聪明不少,短短一个上午就将所有药材的位置都记住。但是,这世道容不下太‘独特’的女子。”
只有泯然于众人、循规蹈矩才是安全牌。宴苓听得乳腺增生,胸胁胀痛,可这又好像是事实。
“老爷,诊室里还有患者在等您。”凡阳悠悠地来了一句。
“呀——呀呀呀!”宴明贤一手拍在脑门上,“你看我这记性,”他叮嘱了宴苓几句便小跑着去前堂诊室。
宴苓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从前接受过的教育和现实之间的拉扯,让她感觉到迷茫。她到底要抱着怎样的信念行走于世,她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原地,愣了许久。
檀香还是像以前那样坐在宴苓身边,从前的小姐便是这样,宛若神游,魂不守舍。
“小姐……”
宴苓恍惚听到有人叫她,眨了眨眼睛望向声源处。只见凡阳手里拿着一封信,封面上有裴霁的字。
她拆开信,果不其然,齐夫人选择不离婚。甚至没有考虑良久,而是直接回绝。
不离的原因有很多:孩子、身世、流言,唯独没有她自己。可明明只有她,才是离婚的目的。
宴苓挑了挑眉,苦笑一声。她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以接受?可是她又不能怪齐夫人,她只是这个结构下的普通人罢了。
你以为宴苓是看开了,不,她是没辙了。
她撑着凳子缓缓起身,不管了,改变世界哪有那么容易?
她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拉住凡阳,“凡阳,不能学医理,你心里难受吗?”
齐夫人,不能离开那人渣,你心里难受吗?
她微笑着对宴苓说,“不难受,武医同源,我能在武术上学到相通的学识。我本来就是独特的,只要我还活着,就证明这世道容得下我。若这世道想要逼死我,那就推翻这世道。”
她没有父母,本就没有所谓的安全牌。从家主让她学武之日起,她便已经与众女子不同,可她如今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她的话令宴苓醍醐灌顶。对啊,哪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人活一世,只要还活着就证明这世道容得下你,你爱怎么活就怎么活。若被逼得走投无路,就尽力去改变。
自怨自艾是被打倒的表现。
“哈哈哈哈……”宴苓用力地拍了拍凡阳的肩膀,“你说的对,去他的容不下。”
老娘爱怎么活就怎么活!
檀香眼看着刚才还蔫着的小姐突然像吃错药似的疯魔了,眉间露出担心的神色。小姐她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飒姐凡阳显然冷静得多,脸上没有丝毫诧异的表情。
宴苓去前堂找来纸笔,给裴霁回信。既然齐夫人选择不离,那便采取“退可守”计划。她不能以她的想法去要求齐夫人该怎么做,她也只是被制度禁锢住的受害者。
裴霁的信上还说了,他不会将证据交给齐夫人,而是紧紧捏在自己手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证据放在她手中,反而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一切有他,不用怕。
宴苓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都是在等待任务颁布,忘记自己赚回来的这些时间本就是用来“活”的。
她喜欢治病救人,普救含灵之苦。她能在这件擅长的事情里找到自己的价值。她或许做不到“大医精诚”,但是无愧于病患、无愧于师长、无愧于自身。所以她想……
“什么?”
宴明贤一听她这荒唐的念头便开口否定,“苓儿,当大夫真的很苦,不是会看病就行的。”他放下手里的碗筷,拉着宴苓的手。“爹能养得起你,不用你在外抛头露面。”
宴苓一下子没憋住,忍俊不禁。要不是说这话的是她爹,这真的很像渣男语录。
“你笑什么?不相信你爹?”
“那以后呢?”
“以后不是有你那裴郎吗?”宴明贤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那他若是个负心汉怎么办?”虽然她相信裴霁不是那样的人,但总不能把话说死。
“他若是敢!我便拿长针扎他风府。”
檀香摸了摸后枕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风府穴,又名本穴、鬼穴,属督脉。若是刺入过深可是会毙命的。要不是小姐之前罚她背督脉各穴,她连骂人的话都听不懂。
宴苓噗呲一笑,“爹,你可是医者,怎么能拿救人的手段去害人呢?”裴霁,你惨咯,要是你敢负我,你就死翘翘了。
正在整理宴苓信件的裴霁忽然后脖颈一痛,他怎么觉得后背发凉呢?
玩笑过后,还是要说回正题。宴苓正色道,“爹,我知道这条路会很艰辛,”——甚至因此死过一次。
她真挚地望向宴明贤,掷地有声地说:“我想坚守医乃仁术的宗旨和济世救人的使命。”——想实现人生的意义。
宴苓的一番话唤起他初学岐黄时回忆,是那般热忱,这些年他好像都快忘记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出发。
“可……”
“爹~”宴苓捏着嗓子,发出嗲嗲的声音,来回晃动她爹的手臂,眼看结果无望。她哼的一声甩开她爹的手,扬言道:“你不答应我,我就绝食抗议!”试图用这拙劣的手段要宴明贤。
他气得眉毛都翘了起来,但又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板着脸答应。“我丑话说在前,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不会帮你。另外,你必须要在妙手堂看诊,且只能给女子和稚童看。”
“啊?”那她岂不是成妇科医生和儿科医生了?
宴明贤见她还不知足,把她面前的碗筷都收走,“要是做不到,你就算饿死了我也不会让你行医!”
见好就收是宴苓做人的一大准则,她扬起谄媚的笑,“怎么会?这些我都能答应,都好说。”默默地从爹手里接过碗筷。
就这样,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摇身一变,成为私人诊室的妇儿专科医生,她再一次拥有了自己的诊室。
三更梆子刚落,乌云吞没残月。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贴墙而立,每个人都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睛,他们手里的刀刃在微弱的烛影下反射出亮光。
齐府的府兵昏昏欲睡,手里的灯笼摇晃着,如风中残烛。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那几名府兵便命丧黄泉。
“杀。”那人嗓音低哑,如地狱来的恶鬼,向人间的生灵索命。
萧瑟的风卷起血腥的味道,正当他们杀红了眼时,门外忽地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下属持刀走向为首之人,“兵马司的人来了。”
“他们怎么会来,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既然东西已经找到,那便不必久留。家主特意嘱咐过不可暴露,为首那人吹了个口哨,一众黑衣人便撤退的了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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