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秋的记忆是从虞洛书来家里那天开始,在那之前,她只知道自己和姐姐住在一个大房子里。
虞洛书来得那天是夏季,她还在花园和温瑜寒玩秋千,寂静的门口传来吵闹声,她跟着姐姐走到门口,那儿站着三个陌生人——两女一男,她一个都不认识,只知道姐姐叫那个男的父亲。
之后她被带回房间,楼下的争执声持续了许久,再后来,虞洛书就住进房子里,两个人的房子变成了三个人的。
“姐姐,爸爸呢?”
“我们没有爸爸。”
温瑜秋每次问这个问题,温瑜寒都会这样回答,但她现在不相信了,那天姐姐明明叫那个男的父亲啊,虽然她根本没记住那个人的样子。
“可是你那天都叫他父亲了,那个人是不是爸爸?为什么他都不回来看我们。”
“温瑜秋,我们没有爸爸,那个人他不配,以后不许再问这个问题!”
那是她印象中温瑜寒第一次对她发火,她哭着回房间,和温瑜寒冷战了一周也没有消气,最后还是虞洛书出面解决的。
虞洛书和她们都不一样,用温瑜寒的话来说,虞洛书就是那个花果山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又皮又吵。虞洛书每天都很吵闹,在家里做各种奇怪的事,还很爱逗温瑜秋玩,当然也少不了被温瑜寒揍。
温瑜秋和温瑜寒冷战的事情,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每天都哄着温瑜秋去和温瑜寒道歉。
温瑜秋当然不肯,她从小就没有看见爸爸妈妈,姐姐说妈妈为了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去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但问到爸爸的时候,总是沉默不语。
现在明明就看见了爸爸,却还要骗她没有。
虞洛书劝了她很多天,她最后忍无可忍就把这个心里话说出来,原本以为虞洛书会和她一起生气,但事实是,虞洛书嗤笑一声。
“你姐姐说的对,那个人不配做你父亲,他就不配做个父亲。你要是为这个事和你姐姐冷战这么久啊,啧,她得伤心死了。”
“为什么?”
“这我可不能说,总之,你快点和她去道歉,以后也别提这事了。”
“那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突然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温瑜秋疑惑地看着虞洛书,虞洛书歪头想想,“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温瑜秋知道这个词,同父异母,就是同一个爸爸但不同妈妈生的,可她以前怎么没见过虞洛书?也没有听说过,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她,直到她初三,她们的父亲和虞洛书的母亲车祸身亡,她才从温瑜寒口中知道事情的全部。
温瑜寒九岁时,虞父出轨被发现,连孩子都和温瑜寒差不多大。温母和他大吵一架,当天就和人离婚,带着温瑜寒离开虞家,那时候温瑜寒还不叫温瑜寒,是他们离婚后才改的。
离婚后温瑜寒过得还算可以,虽然没有以前好却也不算差,但意外总是无处不在,温母连着好几天吃不下东西,去医院一查,发现已经有三个月的孕期。
这让她们的生活开始出现困难,温母依然要去工作赚钱,温瑜寒主动承担起所有家务事,她们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个新生命。
只是,在距离预产期还有几天的时候,温母突然肚子疼,温瑜寒手忙脚乱地打了120,坐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医生说时间提早了,要马上安排住院,让她打电话给家里大人,她打给父亲,从早打到晚都没有打通过,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她只能一个人取好钱,跟着医生办好手续,无措地陪着母亲,一直到分娩的时候。直到母亲被推入手术室,温瑜寒也没有停止给父亲打电话,她恨他,可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求助他。
可没有,母亲进医院时没打通电话,母亲大出血需要献血时没打通电话,母亲那边的亲戚她一个不认识,父亲的也都没有来……一直到最后,温瑜秋出生,温母难产而死,都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直到第二天,才来了一群人处理后事,把温瑜寒和温瑜秋带回虞家,温瑜秋是温瑜寒一手养大的,她们住在虞家,像是被关在牢笼里一样,除了食物和金钱,她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再后来,就是虞洛书来了她们家,三个人打打闹闹的生活,倒也过得充实,最后就是虞父出车祸,她和温瑜寒也搬出虞家,来到现在的小区里。
“所以,那天还是那个人的祭日?”
“也不是,已经过去一周了,我们安顿好后才搬过来。”
“那你们不讨厌洛书姐姐吗?”言兮之皱着眉头,不能理解,“要是我,我肯定很讨厌,要不是她和她父母,你就不会一个人,瑜寒姐姐也不会那么辛苦。”
“可洛书姐也是无辜的啊,而且,她也很讨厌虞家。其实一开始姐姐也不喜欢洛书姐,她们两人在一起就会互怼互掐,虽然最后都是洛书姐被压在书房里挨罚。”
言兮之眼睛微亮,看着温瑜秋:“洛书姐姐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赢过?”
“可能?我也不知道,但经常被打是真的。”
不仅自己经常被打,还会怂恿温瑜秋做一些坏事,比如两人逃课去玩,让温瑜秋模仿温瑜寒替她不及格的卷子签字,被叫家长了让假装虞洛书替温瑜寒去……最后就是两个一起罚。
“姐姐被罚过吗?”
“嗯,就和你今天一样举着戒尺罚站。”
“瑜寒姐姐很疼你,你会不会也那么疼我。”言兮之扣着手指,害羞又别扭地问出口,问完又觉得太羞耻,捂住脸没好意思看温瑜秋。温瑜秋戳戳言兮之的脸蛋,笑道,“当然会啊,姐姐难道不疼你吗?”
“嘿嘿,姐姐对我最好!我也会对姐姐很好的。”言兮之钻进温瑜秋怀里,抱着她蹭蹭两下,随后变得低沉起来,“我就没有那么多记忆,我太小了,我只记得一点点东西。”
言兮之确实记不得很多东西,她的记忆中,只有很模糊也很可怕的片段。
她其实记不清父母的样子了,已经两三年没看见过他们,她的记忆里,只有每天早上空荡荡的房间,每天晚上吵闹的争执,谩骂以及哭泣,还有皮带和各种工具打在身上的疼痛。
她其实记不清为什么被打了,可能是因为在幼儿园里尿裤子,或者是在幼儿园里没有好好吃饭,又或者是忘记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太多了,她只有两件事记得最清楚。
第一件事是她刚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都在和小朋友玩玩闹闹,只是有一天她正在和别的小朋友玩123木头人时,突然就被抓回去,按在桌子前学认字。
她还在想着前面的玩乐,她听见爸爸问她一个问题,她没有答对就被狠狠打了两巴掌,打得她脑袋发蒙,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过。
第二件事,是她上幼儿园中班时,放学回家的路上,爸爸问她:“今天中午在幼儿园吃了什么?”
言兮之一愣,没能回答上来,因为她不记得在学校里面吃了什么,她在学校里面过得很不好,没有人原意和她玩,还会欺负她。
“我不记得了……”
“那你在学校学了什么?”
“……”
“怎么不说话?学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没学什么……”言兮之一缩,抓着书包带子怯怯地回答,可这个回答似乎不合格,下一秒男人的怒吼声随着巴掌落下,“没学什么?送你去上学没学什么!你上个屁学啊上,学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学校干什么啊!一问三不知的养你有什么用!”
言兮之被打得大哭,所有路过他们的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她听不清也不想听清,她只知道自己被打得很疼。
“他每天都打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打,他打完我就把我赶去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和我说话,一直到第二天,然后又会被打。”言兮之回忆起这些事情,只觉得恐惧,忍不住地往温瑜秋怀里靠,试图吸取一些温暖,“他还会打我妈妈,最后一次见他们,就是他们吵架完,妈妈被打了。
“然后就收拾东西离开,我出去找他的时候,又被打了,再醒来的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有人跟我说爸爸妈妈把我寄宿在他家。
“我去了,每天都过得很差,我就跑回来,我想等他们回来,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回来过。
“我知道他们不要我了,我只是还有一点点的期待他们会回来,但我没有等到,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之之……没事的,都过去了,不哭啊。”
“我不哭……我以后,一定不要做和他们一样的坏大人……我一定要做个很好,很好的人。和你们一样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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