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打第二遍雷,闪电穿过密不透风的云层,窜进亮如白昼的会议室,在下一秒被人造光吞噬得一干二净。
长桌两侧无人在意这场暴雨,喋喋不休的人们连声线都未有过一丝的起伏。
会议已经持续了三个钟头,魏听蓝将电脑合上,仰靠在椅背上。
她有点不耐烦了。
“魏总,已经七点了。”
助理倾身在她耳边提醒。
魏听蓝没说话,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待到对面的老头言罢,才撑着桌子站起来。
刚才的种种争论几乎都围绕着她和她负责的子公司寰兴展开。她耐着性子听到现在,一个字都没有回应。
此时见她终于有了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魏听蓝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嗓音懒淡:
“各位讨论了这么久,也没给出个更好的方案。既然这样,那这个项目不如还是交给寰兴全权负责。”
方才坐下的老头一听,眉头立马皱成了川字,搓了搓手道:
“小魏总,我们理解你想做出成绩的心情。但无论是你还是寰兴,资历都还尚浅。”
“是我认知有误吗?”
魏听蓝自始至终都没给他一个眼神,走到会议室门口才道:
“我以为资历都是靠项目一个一个积攒出来的。但按您的说法,这东西就跟熬粥一样,全靠时间堆积,越久越好。”
“按照去年的财报来看,您的资历可不如寰兴带给公司的收益多。”
她勾唇:“毕竟粥熬久了也会糊锅,您说是吧?”
雨还在下,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魏听蓝听低头看了眼腕表,径直离开。
“我出去透透气,你把车开到公司门口接我。”
电梯行至一楼,她先一步跨出来,回头吩咐还留在电梯里的助理。
面前的门缓缓闭合,魏听蓝快步走出公司大门,站在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最讨厌来公司见这群老头子。
她爸魏密成当初为了服众,把她调去子公司寰兴。她憋着一口气,硬生生把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公司盘活,落到这群老头子眼里,倒跟她论起资历了。
经验和资历都只是借口,说到底,他们只是怕她占据更多的话语权。
雨丝被风吹得歪斜,飘进檐下,落到她脸上。
魏听蓝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把在会议室里吸进去的烟味挤出肺里。
司机很快把车开上来,贴心地停在檐下,免得她淋到雨。
她摆手制止住要下来帮忙开门的助理,自顾自拉开车门,“去小圆那儿。”
“魏总……”
魏听蓝刚准备补个妆,目光被助理的声音牵到她脸上。
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魏听蓝示意她说下去。
“您忘了吗?您今天和陆董有约的。”
魏听蓝的手一顿,接着“啪”的一声合上镜子,“不管他,去小圆那儿。”
助理应声,让司机修改目的地。
小圆是她的发小程栖愿,从RAM毕业后做了音乐剧演员。
昨天程栖愿巡演结束,刚落地明京就打电话攒局。她这段时间忙着公司的大小事,两人许久未见,没有不去的道理。
至于陆慎之,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
魏听蓝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过什么约定。
就算真的有,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放他鸽子了。
多一次少一次,没什么区别。
酒局在明京的一家会所,魏听蓝刚进门就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我以为你不来了。”
“听公司几个老头子讲了一下午的废话。”
她脱下外套交给侍者,嘴上接着抱怨:“要不是我实在受不了走人,估计他们还能跟我熬几个小时。”
“唉我不是说这个。”程栖愿勾着她的脖子和她脸贴脸,挤眉弄眼道:
“我听说今天是你跟陆董的结婚纪念日。”
魏听蓝皱眉。
是吗?她怎么不知道。
“你这也太够意思了,撇下老公来陪我。”
程栖愿夸张地捂住胸口,演得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这样拙劣的演技是如何撑起巡演的。
跟陆慎之结婚的这一年里,除了在床上,其余时间他们都跟陌生人似的,哪里还要过什么纪念日。
但既然程栖愿都这样说了,那这个便宜她不占白不占:
“这么感动不如给我开瓶conti。”
“小事小事。”程栖愿摆摆手,笑嘻嘻地塞给她一杯酒,搂着她的胳膊往里面走。
魏听蓝抿了口酒放松神经,听得旁边的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程栖愿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先恭喜我的巡演圆满结束。”
“再恭喜……”她拉长了音调。
她在魏听蓝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嘴巴比脑子更快,话先出口了,却好半天没想起后面要接点什么。
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魏听蓝,一时间福至心灵:
“再祝我们魏总结婚一周年快乐。”
众人干杯,程栖愿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笑,用胳膊肘捅了捅魏听蓝,
“你一个人庆祝也不叫事,要不我把陆董也叫来,反正这里……”
魏听蓝啧了一声:“你还跟我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程栖愿老实闭嘴,瞟了眼屋子里另一角的男人,转而拉着她朝人群走去。
酒局上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程栖愿这个主角在其中穿梭自如。
她们的社交圈子高度重合,来者魏听蓝也大都认识,遇到许久不见的面孔便随意寒暄几句。
其中不乏问她怎么不声不响就结婚了的人。
她一律微笑着敷衍过去:“我先生比较低调。”
“是吗?那你们……”
手机响了好几遍才被发现,魏听蓝趁机脱离好奇心大爆发的朋友,推说去露台上接电话。
屋子里太吵,她走到露台隔绝掉喧嚣时,已经是下一通电话在响了。
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陆慎之”,魏听蓝任手机再响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接听:
“有事?”
“我们今晚有约。”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而魏听蓝早已没有了扔石子下去一探深浅的兴趣。
结婚已经一年了,她对陆慎之的冷脸见怪不怪,所有的好奇心也早就消耗殆尽。
所幸,这样的关系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小圆也也约了我,她比较重要。”
魏听蓝满不在乎,语气里甚至连半分歉意也挖不到。
反正他们之间没什么见面的必要,多一面少一面毫无意义。
有和他待在一起浪费生命的时间,她宁愿多见见朋友们。
“魏听蓝。”
他叫她的名字,尾调微微扬起,像是海啸卷起的潮水,背后藏着波澜壮阔的语句。
但他不再有下文。
一池死水好不容易有了点波澜,魏听蓝挑眉,终于来了点兴致,期待他暴露出一点她从前没见过的情绪。
但那边沉默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来找你。”
她一愣,不由得蹙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夜晚的风声传进听筒,陆慎之的话里罕见带着几分笑意:“你不是要庆祝结婚一周年吗?”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可笑。
就像两个盲人聚首要讨论面前的景色一样荒唐。
雨已经停了,魏听蓝一手撑在露台的大理石围栏上,皎白的月光把扶手晒得冰凉。
“谁告诉你的?”
“你不需要知道。”
那边传来窸窣的响,他的声音透着雨后的凉意:“现在,低头。”
魏听蓝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去做。
露台正对着停车场,郁郁葱葱的植物栽种在两旁,簇拥着一条宽敞的大道。
陆慎之的手机还放在耳畔,两人的视线在她垂眸的瞬间交汇。
他的五官浸在月光里,明明灭灭的眸光看不出情绪。独自站在那条路上,颀长的身影竟有些落寞。
雨后的风还是凉的,魏听蓝被吹得有些冷,唯独视线却像被火燎了似的,连带着眼睛发烫。
她挂断电话,转身回屋。
“怎么了?”程栖愿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
“谁把陆慎之叫来的?”
程栖愿知道她和陆慎之的事,不可能真的把他喊来,所以一定是其他人告诉他的。
魏听蓝环顾室内,最后将视线定在角落的男人身上,一瞬间有了答案。
没等她上前多问,包厢的门已经被侍者打开。
陆慎之的风衣搭在手臂上,随手松了松领带,刚才晦暗不明的眸子被灯光映得亦有几分暖意。
他身材本就高挑,马甲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衬衫袖子稍稍挽起,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
本就惹眼,再加之他现在才姗姗来迟,引得旁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
他穿过人群走到魏听蓝旁边,“抱歉,来迟了。”
魏听蓝瞟了他一眼,“是挺迟的,我已经和他们庆祝完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陆慎之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赶他走。
良久,在她打算离开之前,陆慎之叫住她:“还有一件事。”
“怎么?”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提前通知过你的。”
“啊,是吗?”魏听蓝端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近太忙,忘了很正常。生日快乐。”
说完又转身要走。
“协议我已经看过了。”陆慎之的音量拔高几分。
她这才提起点兴趣,脚步一顿,回到他身边。
但这一点点的兴趣像是流星,陆慎之连个拖尾都来不及抓住。
她晃了晃酒杯,问他:“你签了吗?”
“签了。”
“那就好。”魏听蓝碰了碰他手中的酒杯,短促清亮的碰撞声引得她弯唇,“明天就去办吧。”
陆慎之拒绝:“我明天有会。”
“抽空去离个婚的时间总是有的吧?”她把面侧的头发挽到耳后,最后一遍下逐客令:“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去了。”
陆慎之就像那一绺头发,她嫌垂在眼前摇摇晃晃碍事,随手勾到看不见的地方。
“你呢?”他问。
“我晚点回去。”她扬扬手里的空杯,“一周年已经庆祝完了,现在该庆祝我明天重获自由。”
“我等你。”他罕见地没顺她的意。
“为什么?”其实魏听蓝更想问凭什么。
“这个月还差三次。”
陆慎之把她勾到耳后的那绺头发放下来。
卷发扫过脸颊痒丝丝的,魏听蓝的脑子里没顾得上消化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我们明天离婚之前,还差三次夫妻义务需要履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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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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