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一也确实什么都没问。
电视节目是随便选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两人不说话的沉默氛围。
吃完饭后,江陆七抢着去洗碗,李周一也不和他争,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等到江陆七洗完出来,李周一还是一个字都没多问。
只一如平常地说:“我回家去拿点东西再过来陪你。”
说完她便走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稀松平常,就好像江陆七之前的状况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这不由得让江陆七生出一种自己只是做梦梦到李周一的恍惚感来。
但半小时后再次出现的李周一给了江陆七实感。
她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回来了。
她把枕头往沙发上一放,说:“你把茶几挪开,我去你房间拿被子出来铺床,今晚你睡沙发我打地铺,明天我们趁着假期再一起出去逛逛~”
说完也不等江陆七想明白呢就直接对呆站着的他催促道:“别发呆了,快挪吧~”
“噢好。”
最后直到两人都相继躺下了,江陆七都还是一脸懵的状态。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陆七才沉声道:“周一...可以关灯吗?”
“要睡了吗?那晚a——”
“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说罢灯即灭了,无声的夜色中,江陆七的声音徐徐响起。
“周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没关系,我原谅你。”
“你真的不问为什么吗?”
“你想让我问吗?”
良久,江陆七才回答:“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告诉你,我怕你听了,会觉得我跟你想象的其实不一样...”
他没说后半句,他更害怕她因此而离开。
“那你要不要牵着我的手?”李周一突然问道。
“嗯?”
“如果拉着手的话,你不就可以不让我走了吗?”她说这话的语气很认真,全然没有玩笑的意思。
江陆七紧张的心情也因为这句话平静不少。
江陆七没有直接牵手,而是小心翼翼进一步试探道:“那可以抱抱吗?这样才能保证你一点也跑不掉...”
说完江陆七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半点李周一的反应。
片刻后,沙发下传来一声轻笑和飒飒地磨蹭声。
江陆七听懂了,那是她对他得寸进尺的特许。
然后他听到了她柔软的语调:“只有今晚。”
听罢他骨碌一个翻身,滚到了地毯上,正好落进她为他腾出来的位置上。
依靠着窗外零星洒进来的路灯的微光,江陆七侧身抱住了李周一。
他下巴贴在她头顶上,温声开口道:“谢谢你,周一。”
当晚,江陆七给李周一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关于他深藏在内心的那段过去:
【江陆七原本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在十四岁以前。
弟弟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医生说是因为双胞胎在没出生前其中一个抢了另一个的营养导致的体弱。
因为爸爸的工作挣钱比妈妈多,所以衡量之下只能妈妈辞职照顾弟弟。
因此随着弟弟住院的日子越来越长后,妈妈对江陆七的厌恶也就越来越明显。
有时候她会无心地说出:都是因为你,不仅抢走了你弟弟的生活,还抢走了我的!
这样的话,扎在十多岁的江陆七心里,像拔不掉的倒刺。
只能疼着受着。
所以江陆七从小懂事以来,便拼命地想要讨好家里人。
考试考好成绩,学校同学给的零食糖果他也都不吃留给医院的弟弟,爸爸偶尔回家的日子,他会主动泡茶喝帮他擦皮鞋...
但是没有用,他掏空了一个十来岁孩子所有的心思去周全所有的细枝末节,却都只是徒劳。
家里依旧冷冷清清,没人关心他,也没人会回应他。
他开始在学校和很多人交朋友,他照顾每一个朋友的情绪,关注每一个人的表情。
到了初中,大家都说和江陆七做朋友真好,他体贴温柔、开朗活泼、还特别会照顾人。
就连老师也说,他是最懂事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孤单了。
但是意外总是猝不及防降临。
初二那年放假,他去医院帮妈妈照顾弟弟,为了让妈妈多休息,他不仅白天照顾弟弟,还连续几个晚上都扛着不睡地陪床。
熬了一个多星期以后,终于有一天下午他不小心犯错了。
那天妈妈回家去拿换洗衣服让他照看好弟弟,他答应了。
那是快下午五点的时间了,他看着躺在床上输液的弟弟,眼皮困得直打架。
在好几次打盹惊醒后,他再三确认了一下弟弟也是睡着的状态后,一时松懈趴在床边便睡过去了。
然而等他被叫醒的时候,得到的是弟弟进急救室的消息和妈妈的耳光。
原来在他睡着的期间弟弟醒了,点滴打完后弟弟被隔壁病房的孩子们叫去楼下一起叠纸飞机玩儿。
因为弟弟的纸飞机不慎挂在树上,他就爬上去取,结果脚滑踩空,弟弟头朝地摔下来进了急救室。
那天弟弟救过来了,但本就差的身体雪上加霜,十四岁之前的那个国庆,弟弟在医院去世了。
那天妈妈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江陆七身上。
妈妈说:他在剥夺了一家人的生活后,还害死了弟弟。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江陆七再也没睡过安稳觉。
后来妈妈抑郁住院不再见他,再后来爸爸把他扔进寄宿学校后,再没让他回过家。
直到大学毕业,他和爸爸的唯一联系,都只是一张银行卡。
卡里一直会有钱打来,但却没有一个电话和消息发给他。
就算他回家,家里也空无一人。
他每次去医院见妈妈,也只有两种情况:意识清醒的时候,妈妈连门都不会给他开;意识不清的时候,则是对他边扔东西边骂。
故此他再没回过家,因为没有家了。】
谁也没有原谅他,包括江陆七自己。
他会对所有人包容体贴,除了江陆七自己。
因为一直在淋雨,所以总是为别人撑伞。
可是没人发现那张笑脸下藏着的,是一张被雨淋湿的脸。
直到遇到李周一,他的生活才有了变化。
她把他替她撑的伞推了回来,告诉他说:这是你自己的伞,你给自己撑就好。
她不需要他的讨好和体贴,她会平等地还给他给出的每一颗巧克力。
也会告诉他,你不用给我东西也可以从我这里获取你想要的情绪。
当然,江陆七没告诉李周一自己遇到他之后的变化,他只说到了自己没有家的那句。
说完后他有些不安地紧了紧手臂,将李周一搂得更紧。
李周一拍了拍他的后背,回应着他:“江陆七,你没有错,你没有抢走任何东西,也没有害过任何人,你真的很好,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江陆七。”
“是他们不懂你的好,但是你别怕,你还有我,我知道你的好,我知道江陆七是最好的人。”
听完这些话,江陆七把头埋进李周一颈窝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沉吟半晌后,他才如释重负地哭出了声,哽咽着说:
“周一,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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