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好的衣服依旧放置在角落,随着柜门开启,七八个煮熟的鸡蛋从缝隙滚了出来。
没有小猫。
甚至连白色衣服上都没有粘上一丝的猫毛。
“我只是想睡觉而已,为什么你们偏偏要发出声音?”女邻居慢慢侧头,还是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拿着刀的手因为焦虑不停颤抖,看上去很憔悴,不堪一击。
她对声音很敏感。
每一个失眠的人都会像她一样敏感。
她只是做出了一个失眠者应该有的反击而已。
把这世上所有的噪音都除掉。
“如果你也像我这样睡不着,一定会理解我的。”
在女邻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噪音忽然在白芨耳边炸开。
很难形容这种声音,不是爆炸瞬间带来的冲击波,也不是高分贝轰鸣,而是指甲划过黑板,湿漉漉的手摩擦气球,不间断的电钻声……
音量不高却持久,全是一听就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难以忍受的声音。
白芨的情绪变得烦躁起来。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夜晚睡得正香的时候,街道外却响起大货车回城碾压路面的声音。
中午吃饭时,讨人厌的同事坐在对面不停吧咂嘴。
好不容易休息,却遇见育婴院出游,一个小孩子哭泣带动了一大群人嚎啕大哭。
躺在春日阳光照耀下的草坪,除草剂嗡嗡作响,不断推进……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噪音源,将人从幸福的山顶一路往下推滚落进深渊,并且看不见尽头。
她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发出声音,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但现在那些噪音追过来了,不停地在耳边重复。
情绪降到临界值。
白芨蜷缩在床边的空隙里,拼命捂住耳朵,告诫自己要深呼吸。
不要卷入负面情绪中,不然会变成怪物的。
即便如此,白芨的手臂却依旧变得灼热滚烫,有什么东西试图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是虫子。
闭上眼,黑暗中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你难道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每一次崩溃时,白芨脑海中就会闪现出这个声音,却忘记了那个说话的人,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白芨知道自己现在必须保持冷静。
人的身体是种很神奇的结构。
生理反应和理智就像两条腿,彼此并行,却并不统一。
当白芨告诫自己冷静时,她的心脏正在狂跳。
失眠不仅仅是困倦而已,它会带来很多的并发症,烦躁易怒健忘……整个人就像个气球,一戳就破。
“喵。”
一声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毛绒绒的头挤进白芨的手心。
是小猫。
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躲在白芨的衣服底下,隔着单薄的工作服,能够感觉到小猫的心脏砰砰跳动,软软的肚子随着呼吸起伏。
就是……好像有点小?
昨天不还胖得压倒了床吗?
看起来是自己误会了小猫,应该是床本身的问题,而不是猫太重,想想也是,究竟得是多大体型的猫才能将床压塌。
想着想着,白芨愣了下,忽然发现那些负面情绪已经离自己远去。
她站起身,将小猫往兜里一揣,拔腿就跑。
进来的目标已经实现,是时候跑路了。
白芨揣起小猫从二楼的窗户翻了下去。
运气好,成功逃离,运气不好,摔断腿被怪物抓住,就像抛硬币,正面活,反面死,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重重一声响后,白芨再次摔在了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蓝白格子床单,单人枕头,以及断掉的床腿。
硬币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立着。
白芨既没有成功逃离,也没有摔断腿,她仍旧被困在筒子楼里,重复着同一个噩梦。
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是幻觉。
女邻居用小刀划过外面的墙壁,从门外露出一张瘦骨嶙峋的笑脸,“我抓住你了,小老鼠。”
*
猫从衣服下面探出来半个头。
纯黑色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是一团柔软的长毛液体胶,形状不固定,被白芨抱起来后,就跟果冻一样,弯成了一个弧形。
它抬头看了一眼白芨,又看了一眼前面的怪物。
昨晚因为白芨没有回来,猫顺着夜色找到了工厂,看见白芨和其他人在一起后又回到了房间里,准备开饭。
可是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了找我吗?
猫抽动了一下鼻子,嗅到白芨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气息,可她为什么这么弱?影子里却藏着强大的力量。
猫讨厌白芨的影子,每次看见都要踩踩,将流动的负面情绪压下去。
可是失去影子的帮助后,白芨就像个普通人,随便来个怪物就能轻易将她吃掉。
吃掉……
一想到这个词,猫就不自觉开始吞咽口水,好饿啊,好想吃饭,如果是同类的话,咬一口也没有关系吧。
猫努力张开身体,化成一团黑色的阴影,与周围建筑物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形成大片的黑色,在地板上不停摇晃,就像有生命一般。
黑影抓住了白芨的腿,试图从皮肤表面钻进去。
好香啊。
猫啪嗒啪嗒地流着口水,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印记。
女邻居撬开了门,她脸上带着笑,背在身后的手握着刀,“我只是想睡觉而已,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有办法实现呢?”
猫张开了嘴。
女邻居也举着刀来到了跟前。
白芨躺在地上,感觉全身软绵绵的,熟悉的犯困感,大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哪怕大脑坚定认为自己清醒着,还可以继续写字,等到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写下来的只是一团乱麻以及无意义的呢喃。
——啪嗒。
一声突兀的响动后,猫磕破了嘴,捂着嘴从白芨的怀中跳起,失策失策了!
不止没有吃上饭,还被影子反咬了一口。
它跳起来撞翻了柜子,一路向外逃窜。
女邻居疑惑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迟疑片刻后踉跄着跟了上去。
失去的控制感慢慢在恢复。
白芨松了松肩膀,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裸露在外的脚踝边缘一圈浅浅的黑色印记,像被什么咬了,又像是被绳子箍后的痕迹。
但是没有受伤,身体里反而充满着力量,不饿也不困,状态处于巅峰期。
她扶着墙面站起来,心里闪过同样的困惑,猫为什么要跑呢?难道是为了救自己?
门外一阵急促匆忙的响动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白芨站起身推开门,门外是一片化不开的黑暗。
无数的门在狭窄的走廊两边并行排列,看不见楼梯口,也看不见出口。
白芨抬起脚准备往外走去,然而左脚刚一抬起,发出的声音就将她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响?
平底鞋,坚硬地面,轻手轻脚地走,按理来说不会发出声音,可是在抬起脚的瞬间,白芨却清晰地听见了衣服摩擦声。
她按住太阳穴,疲惫感并没有消失,只是刚刚被短暂压制,现在再次涌现上来,她正在逐步体会一个神经衰弱者的世界。
睡眠规律完全紊乱了,在该睡觉的时候清醒,在不该睡觉的时候却变得困倦。
睡意短促而仓皇,来得让人措手不及,走得让人毫无防备,日常生活中看似寻常的那些声音全都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噪音,变成细细的碾子在神经上一寸寸碾压。
无数扇门外同时传来脚步声,刀刃随着人走动在墙面摩擦。
“我听见声音了,我会抓住你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