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觉吗?
毕竟只是瞳孔的倒影而已,很容易看错。
白芨有些不确定。
而且截图只有这一个,无法多角度印证白芨的猜测,如果有其他视角的影像对照参考就更好了。
外面的雨噼噼啪啪落下来,砸在金属窗框上,风从外面涌进来,将窗帘吹得鼓起,白芨走过去关上了窗子。
心事重重。
之前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压,现在雨落下之后,心情仍旧没有平缓下来,而是陷入另一种迷雾里。
然而白芨的手刚刚碰到窗子,忽然又缩回。
这雨不对劲。
明明看着和七区的状态差不多,但是一滴在手上,皮肤立刻感觉到一股灼烧,火辣辣的疼。
——滴。
大门打开,夏枯赶在下雨前回了住处,看着白芨站在窗边,提醒道,“关上窗子,离远一点,荒原的雨都被污染浸透,带有强腐蚀性。”
白芨关上了窗子,知道夏枯为什么愿意负高昂的房费住进来,她指着电视说道,“洛景和被捕了。”
“我知道。刚刚蛇头已经告诉了我。”相比起来,夏枯反而并不惊讶,她一直都知道雾城对洛景和的防备,或者说,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一点,因此夏枯才会惊讶于洛景和的态度。她完全置身事外,忠诚而坚定,从来不曾动摇。就算是上级的命令毫无道理,洛景和依旧不会反驳,就像一个输入指令就一定会完成的机器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夏枯对洛景和产生过排斥,她讨厌这样盲目且强大的存在,并且一直试图探索洛景和的内心,却又在每次相处中,不得不承认洛景和本人的魅力。
洛景和是一个完全的谜团,找不到破绽,因此也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是愚昧还是野心勃勃?
但在经历过生命科学研究院的事情后,夏枯却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如果雾城能够篡改自己的记忆,那么对洛景和又做过什么呢?
众所周知,洛景和才是雾城明面上最后一个合法试验品。
她的身体早已经因为不堪重负全部换成了机械,就连胸腔中跳动的心脏也是电子金属制造而成。
夏枯很怀疑,对于上层领导来说,底下的人究竟算什么?
武器?劳动力?亦或者随时可丢弃的物品。
在生育工厂开始转动的那一刻起,人类和机器的界限就已经开始模糊。
批量化规模化数据化大生产,这几个词不止可以适用于电子产品,也可以适用于人类。
夏枯坐在床上,看着白芨暂停放大的电视画面。
洛景和的表情轻蔑,瞳孔中映照着红色的模糊圆状不明物体,虽然新闻只播报了洛景和一个人被逮捕的新闻,但实际上特遣小队的五个人都被关押起来,接受审讯,结果未知。
她们才分开不到六小时,命运就开始趋同。
夏枯成为通缉犯。
特遣小队被逮捕。
只有白芨没事,主要是她前期过于隐形,完全不引人注意。
看上去很像雾城在试图清缴七区的知情者。
想着想着,夏枯的思绪忽然发散,转头看向白芨,“你开电视付钱了吗?”
旅馆住宿里面的一切物品都要付费,洗澡,瓶装水,电视……
聚集区没有秩序,和黑店差不多,但是不住旅店就不允许进入,只能游荡在外。
属于明目张胆的陷阱。
这也是每个罩着聚集区的人都挺强的原因。
不强真的会挨揍。
“它也没有提示要付费啊?”白芨很确定,自己从开电视到暂停都没有跳出任何提示。
“当然不会提醒你,提醒了还怎么收钱。”夏枯站起身,退出频道,查看收费情况。
数字以每分钟十块钱的速度往上跳动。
暂停放大另收费,一次三十。
……
这也太黑了。
夏枯当机立断关掉了电视。
她知道为什么蛇头瞧不上自己的通缉金额了,合着都是从过路旅客身上扣钱。
当区区六百万从蛇头口中说出的时候,夏枯对现实感到疲惫的内心也收到了轻微的撞击。
她很少出城,对外面有一些了解但是不多,现在想来,应该是生命科学研究所的人怕自己死在外面不好回收尸体,才会以任务的名义要求她留在城内。
出城之后,广阔的世界袭来,夏枯就像被囚禁在低矮陋室的老虎忽然被放归山野,第一次发现天地辽阔又充满危险。
夏枯想起蛇头的话,陷入沉思,然后又看向白芨。
在外面的时候人多,她一直没有问白芨七区里的那棵树是怎么回事。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白芨异能的人,但是在看见那棵树之前,她只以为白芨的能力类似于隔空取物,奇怪但尚在理解范围内。
在看见那棵树后,夏枯忽然觉得白芨的能力不应该是具象化,而是创造。
既然可以创造一棵树,那么一座城市呢?一个世界呢?
这样的能力和造世主有什么区别?
可是白芨却全然无知,依旧蹲在电视机前计算自己开机造成的费用,然后仰头长叹,“这真的不是黑店吗?算了,我们还是关灯睡觉吧,我怕她明天还要收我电费。”
白芨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压榨人!
在七区被黑心老板坑,在城外还要被黑心店老板坑。
白芨关掉灯,缩回床上。
猫从不睡觉,目光炯炯站在床头,片刻后又迟疑,跳到了床上,学着白芨的样子闭上眼睛。
*
第二天早上当白芨醒来的时候,夏枯已经起床,站在窗子边望向外面,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额前毛茸茸的碎发闪烁着橘黄色的光,就像一只漂亮的小鸟。
不死鸟本来就该自由地飞翔。
即使经过囚禁,篡改,死亡,依旧可以再次复苏。
但是只有夏枯心里清楚,那个坚信着正义的小女孩已经在第一次爆炸中死去,意识可以转移,灵魂也能跟着转移吗?
我只是夏枯而已。
她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醒了?”夏枯收回视线,没有看白芨,而是将窗帘拉开,“洗漱之后我们去吃早饭。”
窗子外是一望无际地绵延山脉,瀑布从山顶落下,顺着河谷流淌。
很难想象在平原竟然是被山峦包围在其中。
白芨在保护罩里呆了太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真实场景。
“温度变了。”白芨在被子里缩了缩腿,“气温变化很快,昨天还有春天的感觉,今天就又入冬。”
“是的,污染不止改变了生物形态,同时也带来了地势变化,从而导致极端气候频发,不过,这些不是普通人会涉及的知识,在保护罩内也感受不到外界的极端天气。”夏枯看了一眼白芨的猫,睡前在床尾,现在已经趴到了床底下,化成软软的一摊果冻,从床的阴影中露出小半块身体,“它有名字吗?”
还真没有。
白芨一直没有给小猫取名字,她对于这件事心中存在着微秒的排斥心理。
就像她不愿意知道女邻居的名字一样。
认识一个人总是从自我介绍开始,而离别也总是以忘记一个人的名字收尾。
只要不开始,好像就能逃避结束。
白芨害怕失去。
“吧唧!”猫从阴影中拢起,从扁扁变成圆圆,这是它目前唯一会的词。
但是夏枯很明显误会了,“它叫吧唧吗?还蛮配的。”
就像猫喵喵叫,就叫喵喵,吧唧吧唧叫,就叫吧唧,汪汪叫,就叫大黄。
白芨没反驳,她想了想,这个名字倒是也不错,就是万一哪天吧唧知道这两个字不是在喊白芨,而是在喊自己的名字该是什么心情,然而转头看着吧唧因为瞳孔不会收缩而显得呆傻的脸,白芨又打消这个念头。
就目前来看,吧唧到识字这一阶段应该还有漫长的过程。
糊弄一只智障小怪物简直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因此白芨伸开手,“吧唧,过来,跟着我出门。”
吧唧跳上白芨的肩膀,或许是因为饥饿,它现在又变得很轻,白芨的颈椎暂时保住了,短暂逃离颈椎病的困扰。
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但猫是可以一口吃胖的。
白芨不知道吧唧吃下的那些污染去了哪里,但是看上去吧唧状态还行,简直是个移动垃圾桶,自动消化污染,绿色无公害。
后半句话打问号,只能说目前为止,没看见危害。
白芨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白裙子坠入阴影中说的话,“它迟早有一天会吃了你。”
*
走出房间后,白芨才从看见广阔自然环境的震撼中被拖回现实。
这里是荒原,不是仙境。
如果说七区的吃人只是个形容,遮遮掩掩,还会试图用大饼以及虚无缥缈的承诺稳定人心,这里的吃人则变成了具体现实。
夏枯再次戴上了羊头面具。
蛇头对六百万不感兴趣,但是其他人可不会这样淡泊名利。
只有拥有金钱的人才不会对钱动心。
贫穷者每时每刻都饱受匮乏的侵袭,对金钱的**与日俱增,难以消除。
夏枯并不会认为蛇头比其他为了钱而杀人的人更高尚,这只是因为蛇头已经度过了匮乏期而已。
她捏着面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赌场,妓院,光明正大买卖人口,聚集区外有人因为付不起过夜费曝尸荒野,聚集区内有人挥金如土。
蛇头悄无声息来到夏枯身边,“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夏枯指着倒地的人,“这就是你说的新社会?”
“这是为了进入新社会所必要的财富积累过程。“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听上去很像邪教发言。”夏枯对于这些感到困倦,乌有乡也是打着这样的口号杀掉了一个区的人,雾城也是打着这样的口号毫不留情剥削着底层。
口号高高在上,行动肮脏不堪。
就像每个杀人犯总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是的,八音也这么说,然后她打着加入的名号骗走了我将近四百万。”
听上去很像小骗子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夏枯了然,“然后你试图通过我把她找出来?”
“那倒没有,我对可爱的人容忍度很高,被骗是我技不如人,尤其是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和小孩子计较。”蛇头轻描淡写将探头探脑的竹叶青蛇从发间拽下来,盘在手腕上,如同闪闪发光的翡翠手镯,“我是真的想要拉拢你。如果你不认同就算了,哦,对了,记得付开电视的钱。”
她俏皮地朝着夏枯笑笑,然后转身离去。
奇怪的女人,轻而易举放弃六百万的悬赏,却斤斤计较于几百的电视钱。
资本来到人世间……
——马克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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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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