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摸了摸地上的千里马,点头致意,朝着马车走来。
灵墙赶忙贴了两张隐住身形用的符纸,拉起黎木,在两人还未至车门帘前,率先跳下了马车。
“啊!”一声惊叫响起。
这家院房的男主人李二哥,手持一根长竹竿啪的一下,敲在地上,他恶狠狠地对着院里的两个不速之客,“吴老四!我就知道你没走。”
这李二哥知道来敲门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假意去睡觉,实则一直猫在房里等着人出现,果然让他等到了……
吴老四吓了一跳,顿时气得与李二哥争执起来,“是你先不厚道!把这马车和驴拉到镇上去换药,少说也可以换上好几包!你分我几包又何妨!”
“你来我这里偷东西还有理了?少说废话,赶快走咳咳——”
“你偷偷摸/摸,难道就干净吗?我不走,你得分我一半,要不然我明天告诉全村的人!”
“你——”
两人一言不和就打了起来,跟着吴老四的男人也加入了他们,李二哥的儿子闻声也跟着出来帮忙,一时间院子里鸡飞蛋打。
灵墙不敢掺和,拉着黎木躲到一旁,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时,偷偷割断了千里马的身子,两个小人儿扶起千里马,骑上驴背就冲出了院子。
“别打了!驴,驴跑了——”
四人立时停了下来,跑到门口,却见那头驴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了……
几个男人打得鼻青脸肿地杵在院子里,李二哥艸骂一声,扔掉了竹竿。现在驴跑了,只希望那辆马车和里面的东西能多换一点钱。
吴老四和另一个男的还没走,显然是在等个说法,李二哥叹了口气,叫儿子拿来油灯,打算挑点车上的东西打发他们两人。
他家里因为买药欠了好多钱,现在又要买药,如今再分给吴老四他们,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几个人都围了过来,李二哥无法,接过油灯跳上了车舆里,却忽然发现车里躺着两张十两的银票……
*
黎木又变回了小黑狗,体型一下子缩小,衣堆里只露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脑袋和一对软趴趴的耳朵。
“嗷……”他小声叫着,无力地靠在灵墙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灵墙心疼又难过,黎木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之前两次黎木变成人形还能撑上小几个时辰,现在也不知道才过了多久,就不行了。
黎木再次陷入了沉睡,无论灵墙怎么喊他也没有回应。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永嘉的使司。
*
灵墙睡了一觉,便接着起来赶路。
途径一处无名的村子。
这村子依山傍水,呈梯田形状,多水道,多弯道。
按说这个时令,正是忙着收割稻谷的时候,现在却门户紧闭,鲜少有人出没。
灵墙牵着千里马,走在田道上,只见那被日光晒得无精打采的稻谷,却不见人来。
日头毒辣,热得灵墙淌汗水。
他走着走着,一脚踩进水田里,水也是温热的。
他这一踩,倒是踩出个了人来。
“喂!你是谁?”
灵墙抬眼望去,看到一个瘦小的男孩。
孩子裤脚挽到大/腿,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正踩在稻田里。
“……”灵墙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那孩子拔着泥腿走了过来,“这是我家的田,你快点走!”
靠近灵墙才发现,那孩子手里还扣着条小鱼。
许是灵墙的目光过于直白,男孩捉鱼的手背后,一手挥起镰刀,“这没有你的份!快走……”
他话刚说完,松了手劲儿,人就栽倒在水田里,没了动静。
“!”灵墙二话不说脱了足衣,跳进水田,拔着腿过去。
幸好男孩昏倒的时候,镰刀飞到了出去,要不然还得划上一道口子。
灵墙拍了拍他的脸,将人捞了出来,拖到了树下。
男孩面色潮/红,眼睛要睁不睁的样子,估计是中暑了。
灵墙隐约听到他嘴里念叨着鱼,在喂了他一点水后,又跑到水田里,捡回了他说的鱼,顺便拿上了他的镰刀。
“你还好吗?你的鱼在这里。”灵墙将鱼放到人家怀里。
“……”
约莫是休息了一段时间,男孩悠转醒来,一睁眼,面前就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女孩。
他吓得语无伦次,人往后缩,“你、你你——我的鱼!”
他一摸发现鱼在自己怀里,“……”
“你还要喝水吗?”
男孩下意识点点头,看着女孩拿出一个青花的桃形茶壶,还用配套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
“……”
“给你,接着啊。”
“啊,哦……”男孩接了过来,心想,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随身带着看着就很贵的茶壶,“谢谢……”
男孩正感叹,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时,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三个人躺着呢,他连连道谢,提着鱼就要回去。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在附近都看不到什么人……”
人家好歹救了自己,就这么丢下人家确实不好,男孩一想,于是带着人回去了。
这是一户很普通的小院,院坝里堆放着农具,木扎圈里空荡荡,还有一条瘦了吧唧的大黄狗。
那大黄狗见人来直摇尾巴,“来福——真奇怪,平时随便什么人经过,来福都会叫上几下,它今日竟然不冲人叫唤了……”
灵墙看见来福,突然就想起了他那还在昏迷的黎木,于是拨开千里马背上用来裹黎木的布。黎木睡得安详,他怀里被塞了个晶石,丝毫的不觉得热。那是花沅君给的,准确来说是灵墙用钱买的。
那块晶石有安抚镇定祛热的作用,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暂缓黎木脉搏鼓噪逆行的问题,但是也坚持不了太久,而且一旦晶石变得暗淡无光,黎木就会立刻发病!花沅君说这块晶石只能帮忙维持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一段时间到底有多久……
“那个,你随便坐吧,我们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男孩提着鱼就去了灶房,一会儿又跑进了屋里。
灵墙还在原地摸狗头。
男孩觉得奇怪,怎么把狗放驴背上?
但他不好过问其他人的事,自己的事都顾不上。
男孩招呼他,“那个、你进屋吧,家里还有稀饭,我正在煮,你进屋吧……”
“好。”
屋里和屋外一样,一眼能望到底。
里屋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
没有人家的允许,灵墙不敢进去看,只是那声音咳得厉害,命都快咳没了。
灵墙静静待着,直到男孩陆陆续续地端了几碗稀饭上来。
“那个、这碗给你,里面有鱼肉哦。”男孩说完端着两碗进去。
灵墙看了看自己那碗,与其说是稀饭,不如说是米汤。
除了自己这碗,桌上还有两碗……于是灵墙跟在男孩身后,端了一碗进去,“我帮你吧。”
房间里有两张蚊帐覆盖的木榻,榻尾一侧皆靠墙,中间放了个木柜子隔开,也是靠墙的。
左边榻睡着个男人,右边榻睡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
男孩将两只碗放到木柜上,“爹、娘,起来喝点吧……”
男人身子比女人硬朗,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快出去咳咳……不要你也染上,出去……”
男人肌黄消瘦,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我不要!爹,我今天抓到一条鱼,你们起来吃点吧……”
“我、我不饿,咳咳,叫你娘和妹妹吃……”
“爹!”男孩跪在地上,隔着发灰的蚊帐,看着榻上日渐衰弱的父亲。
男人眉头紧皱,已是听不进去了。
男孩跪着转到另一边,“娘,你醒醒,你醒醒,起来喝一点……”
“咳咳咳,哥哥。”女人没醒,女孩倒是醒了。
“茵茵,你要喝稀饭吗?今天我抓到了一条鱼——”
小女孩眸子微睁,小脸瘦的又黄又白,“我要,哥哥。”
男孩掀开蚊帐,想将茵茵从里面出来,奈何手不够长,力气也不够大。
“我来吧。”灵墙跪着榻沿,绕过女人。
那女人面无表情,出气多,进气少,虽然没在咳嗽,却一直醒不过来。
灵墙将茵茵轻而易举地从里面抱了出来。
茵茵又小又瘦,靠在他胸口,不知道比能吃的、变长了人的黎木轻多少,但灵墙却觉得心口有块大石头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是谁?哥哥!”
“我在这里,茵茵。”男孩将茵茵接了过去。
“哥,那个姐姐是谁?”茵茵坐在男孩怀里,手里攥着他的衣服,眼睛盯着灵墙。
“这个姐姐刚才救了我,我就把她带回来了——你要喝稀饭吗?里面有你最爱的鱼肉哦!”
“我要,哥,我爱吃鱼。”
男孩抱着茵茵都够呛,更别说喂她了。
灵墙很自觉地从木柜上端下碗,他蹲着两兄妹跟前,搅了搅稀饭,“我来喂你可以吗?”
茵茵看了看男孩,男孩说了声谢谢,茵茵才张开了小嘴,“谢谢,姐姐……”
灵墙好难过,他就像在看一朵小花凋谢的过程,眼睁睁地看着依然跳动的生命,在自己身边一点一点流失掉生机,就像黎木一样。
他泪珠吧嗒打在裙子上。
“……姐姐,”茵茵用她那瘦得只剩骨头的小手,摸了摸灵墙的脸,“你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房间只有一扇窗,小小的,微弱地照亮着这间屋子。
茵茵吃不了多少,灵墙只将鱼肉片捣碎了喂给她。
“好吃,哥哥,你做的真好吃……”茵茵虚虚地笑了。
灵墙尝过一口,连盐都没放。
男孩直夸她,“茵茵好棒,今日竟然吃了这么多——”
“嗯,哥,我发现我没有在咳嗽了,我是不是要好了……”她一口气说了句长话。
男孩声音逐渐哽咽,“嗯!茵茵真棒!茵茵很快就会好了!”
这疫病病到后来,人要是不咳了,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茵茵擦了擦他的脸,“哥,你怎么也哭了呀。”
“哥没哭,”他一抹眼泪,神情倔强,“我是男子汉,我是不会哭的,我还要保护你呢——我会去给你拿药,你要再睡一会吗?”
“好,哥,我等你……”小女孩又笑了,眼里有几分灵动。
灵墙将茵茵抱了回去,瞧见她发丝上粘到了小小的褐色空壳。
他抚了抚茵茵的小脸,帮她轻轻擦去。
茵茵扯着他的胳膊小声地说道,“姐姐,你真好看,你的裙子也好看。”
灵墙回应了她个大大的笑脸,“我有好多漂亮裙子,等你好了,我送你好不好?”
“嗯!”小女孩很高兴,松了手劲,闭上了眼。
灵墙拿手探了探茵茵的鼻息,还有气。
男孩跪在原地,哭得一声不吭。
灵墙递给他一张方巾,“你不是说要去拿药吗?我们现在就去吧……”
男孩点点头,还是没动。
“那我们快走吧。”灵墙催促他。
“我腿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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