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三日后,京城逐渐恢复往日的常态,彼时佟十方和李三粗伤势好了大半,几人不打算继续逗留,立刻出城去同州找陈赝生。
良知秋更是私取家中马车送三人出城,守城兵收到上头的叮嘱,要尽快把京城的人疏散出去,这又一眼认出是良府马车,也就无心细查,任它通行过去。
马车一经离开城门,佟十方便催着良知秋回去,他却道:“我送你去同州,离这也不远,等你救回陈书生我再走不迟。”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武功?”
“不是,就是……有些不放心。”
良大公子望着前路,声音绵软深沉,透着无限温柔和关心,佟十方心中暗忖,知道这是剧情在推进,男主不由自主的开始靠近女主,两人的感情很有可能要得到升华了。
按常理来说,她应当为此高兴,但并不是因为她对他真的有什么真情实感,而是因为她多了一条可近可退的路,可是现在,她一点不觉得高兴反是忧心忡忡。
她再次想起那条短信和一条微信。
短信是大学时期的男友发的:你可真好骗,我只是每天给你发个早晚安,信息回的快一点,你就离不开我了?
微信是工作后的男友发的:你是不是缺爱?劳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求你了。
她的前任们,骚扰她的上司,无视她的继父,还有紧紧掐着她脖子的亲爹,以及一个对她造成巨大创伤,至今都不愿再提起的人……这些糟糕的男性令她对现实中的男人抱有极大的怀疑。
尽管良知秋是她一手捏造的人物,理应符合她的所有喜好和要求,但那毕竟只是她在病床上为了排解疼痛一时兴起写出来的,这个人物到底如何,她不敢打包票,毕竟她写的时候可没设定此人是个忠犬系。
她轻轻的想,也许在她的江湖里最好不要有男主角。
春|色|五|月,昼夜兼程,马车终于奔赴至临近的同州。
此刻盐帮大门就在不远处,车还没挺稳,李三粗就撸起袖子急着跳车,口中念念,“这回看老子一雪前耻,报喝尿之仇!”
“啧,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迹,不许再提。”佟十方将他往车里拽,“不要冲动,回去待着。”
她独自下车绕着盐帮外的高墙巡视,良知秋跟在她身后,“要不然我陪你进去吧。”
“用不着,我一个人能行的,”她头也不回,“再说了,叫人看见你我同路不好,对你的仕途有影响。”
“哪有什么劳模子仕途。”他又道:“你武功虽好,但毕竟是去救陈书生的,如果他重伤不能行走,对你来说也是拖累,多一个人跟你进去,哪怕只是帮你把他背出来,那也是好的。”
“有道理。”佟十方趋回车前,问九郎:“能不能劳烦贵兄和我一起进去救人?”
良知秋一愣,目光凝在九郎脸上,有些敌意。
“有些人舍不得你受伤,你怎么不领情呢?”九郎跟在佟十方身后,回头望他,“我要是被人砍一刀,保准她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二人绕行至盐帮,找到树冠茂密的一处墙头,翻身上去,隐在树中,此刻正是午后,日头浓烈,盐帮总舵的众人正在各自歇息,只有零星几个守门徒将草帽盖在脸上挡住天光,躺在廊下的木箱上吹风小憩。
他两个悄无声息顺着树滑落至草木中。
“分头行动,你沿路向东,我向西。”
“好,谁找到他就吹响杏核哨,两短一长。”
二人各自蒙面就此分道,佟十方一路飞檐走壁,小心避开前后来路人,马不停蹄的一间间屋的查看,终于在一个甬道尽头找到一处院门,那门被沉甸甸一条锁链缠着,不太寻常。
她连忙翻身进去,见里面是个脏乱的院子,东边墙下陈列着两间屋,门窗都上了锁,其中一间里传出婴孩的哭声。
她透过门缝向一间屋中窥探,只见屋中门窗封锁,昏暗不明,还传出一阵阵锁链响,隐约看出里面有几个人影,身形上看的出是几个女人。
紧锁的黑屋,锁链,女人,婴孩,她瞬间联想到各种刑事案件。
佟十方不作响,只抬手轻叩了一下门扉。
“谁?”屋中的女人顿时警惕,刹那间安静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外头是个姑娘!”屋中的人情绪异常激动,想站起身,又受颈脖上的锁链所牵制,几次跌倒,“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不是被卖进来的对不对?都是女人,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
“你们是被卖进来的?”
“是,我们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受尽了盐帮的人的凌|辱,你快救我们出去吧,只要出去报官就行。”几个女人哭道:“我们、我们给你磕头了。”
说罢屋中传出此起彼伏的磕头声,一声又一声催的急切,随着隔壁屋中孩子的哭声,氛围压抑沉重,逼的她登时喘不上气。
“这里一共有几个人?”
“这间屋是我们四个,隔壁屋里还有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孩子。”
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两短一长的鸟鸣声,是九郎吹响了杏核哨。
她斟酌片刻,对门中几人道:“你们再等等。”话罢已经纵身离去,留下屋中传出无望的恸哭声。
佟十方和九郎在盐仓东南角重聚,此时他背上已经多出一个人,一个异于常人的巨大脑袋垂在他肩上,不是陈赝生还能是谁?
陈书生面容惨白,破履烂衫全是血,他细弱的拎起一边眼皮,“大侠,我还以为你我从此就要天人永别了。”怪可怜的样子。
“在哪儿找到的?”
“库房后面有一个地牢,此地不宜久留,其余的先离开再说。”
两人带着陈赝生匆匆离开盐帮,一路上佟十方不停的向陈赝生发问,问事件问地点问人物,陈赝生倒是回的滴水不漏,没什么大的破绽。
这倒是出乎佟十方的意料,但现在两个大活人就在眼前,且两张脸并没有人|皮面具的塑胶感,关于九郎是不是陈赝生,又有何其他的图谋,这一点疑虑似乎可以暂时打消了。
二人顺利在道口与李三粗良知秋汇合,马车出了同州城门,一路调转上野路,在一间偏僻的小客栈停下。
匆匆安排了陈赝生后,佟十方喝了一杯水就奔出门去,“马车我要借走一用。”她行动雷厉风行,也不愿解释,解下马缰就调头赶回同州城。
“哎哎!你干啥去?”李三粗追出门大喊,“我那仇我不报了!”
“想什么呢你?谁说要替你报仇了?我回盐帮再救几个人,你只管好好守着书呆子,再把他搞丢唯你是问。”
良知秋慢了一步追来,问身侧九郎,“你和她一直在一起,她去救什么人?”
九郎沉吟片刻,原不想说,担心暴露自己的一些行踪,但还是道:“她去救几个被拐卖的姑娘。”
“她一人?这怎么行?”良知秋说罢快步离开客栈,头也不回的往同州追去。
同州盐帮做的是私盐买卖,私制私运私销一手包办,逃了盐税,利润自然丰厚,因此盐价低廉,尽管私盐不够精细雪白,甚至时不时埋着老鼠干尸,却仍很受各大酒楼饭庄以及腌物作坊的青睐——反正那些菜是做给别人吃的。
买卖做大了,就需要更多的人手,人手一多又怕坏事,帮主就起高墙高楼,以提供食宿为由,让帮众集中住在一起。
按照本朝历律,每个人贩卖私盐超过一石就要被杀头,按照这个计量算来,每个帮众就是长出二十个脑袋也不够杀。
参与这种买卖的人少是正经人,而同州盐帮的帮众更是天南海北的亡命人,生性凶恶或背着血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样的一群躁动的男人混迹在一起,每日除了采盐卤水熬盐运盐,以及打牌九赌钱,近乎没有别的乐趣,日子无处打发实在无聊,左右一想就是缺个女人。
因此帮主找了几个人|贩子,给了定金,只说别管盘亮不亮条顺不顺,盐帮的兄弟不挑嘴,只要是个母|的就卖进来,若是遇到姿色上佳的女子,帮主就留下独享,将人独自拴在一间屋里。
两间暗房中,五个拴着铁链的女人,早已不是第一批被送进来的姑娘了,至于那些悲惨的前者们——盐帮后门外有一条急流,她们被弃用之后都顺着流水消失了。
天未亮,两间黑屋的门便开了,五个男人领着轮候来的钥匙各自钻进去,话也不说就开始脱|衣|服裤子,露出肥大的肚|腩或是布满皱褶烂疮的皮肤,春末的暖风卷入屋中,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汗酸臭味。
这间屋中的四个女人不敢展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只能从喉间发出低低的悲鸣,缓慢麻木的躺下身,并从身上脱下|衣|物。
隔壁屋里的女子则不妥协,她抱着婴孩蜷缩在墙下,大声喊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帮主已经把你吃腻了,现在把你丢给弟兄们。”她面前的男人笑嘻嘻晃了晃手上开门钥匙,又去拉|扯她的腰带,“以后你就是咱大家的了,都是一家人,怕什么?”
那女子蹬着腿挣扎起来,“这孩子可是你们帮主的!你们敢动我!”
“女|娃是吧?那敢情好,养几年又能用了。”
“你们这些禽兽!畜生!”
“操!叫什么呢烂货!”那男人一把拽住她的头发,用力向下拉扯,又往她身上啐了口浓痰,“被帮主用了一年还真以为自己是夫人了?再吵吵,老子不但弄死你的娃还弄死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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