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在青龙寺求道时友人赠了一本《本斋新谱》，随着行李一并带在身边。痴法是食法鬼，好听各种说法，烹饪之道也是众生之法，他听后照着这些方式烹饪，便有了这几道拿手菜。”他喝了口茶笑着说，“小当家，贫僧愚昧，不知仙人对法有何高见。”
“大道生法，又言同于道。道生万物，形同如法，故而循法则生，逆法而竭。就算是我们这样的方士，如果不遵行法，也无法施展任何的方术。要是逆道，别说是施法，就连日子都没法好过，甚至还可能灭亡。”
“此为道理，可天法究竟为何呢？”
我好歹自小就生活在道院里，也受指示读了不少的书。第一个问题能借用书上的话自如应答，接下来的问题就不是我这种人所能回答了。纵有天道，可道之广大非人所能知。我们的修道就是知其一后望其二，纵使代代相承效法如道，却依然不可知其广貌。
“好在虽不知**，但万代所承足够成为痴法的食物了。”
“若大师愿意收这食法鬼为徒，可以保证他不再行类似的事吗？”
“世事万物多变，可行天道非我等可妄为之事。只是他到我身边，也是缘定之事。拙见如此，将他放在我的身边是对大众最安全的方式，也是我作为方士该尽之责。”
原来如此，法师之所以说这番话，是想表达我们并不能随意定夺他人罪行之事。就像是明白了天地生出妖鬼之类生灵是天道，不应随意抹断一样，鬼不能一除了之已是这时代的共识。也像是人间的司法观念已经改变一样，人若是犯了不至死的小罪，虽然也要审判坐牢，可坐牢的目的是让他们好生反省，好生向善。经过教化后让他们重归社会，比单纯地惩罚他们来得更有效，尊重了他们也让他们能为社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痴法所犯之罪显然罪不至死，只要能确保他在大师身边好生管教，比把他赶去别的地方受苦更为有效，法师也能对他更进教化。
“那就有劳大师了。”
“世子殿下有好生之德，果如所说蜀民有幸。痴法，还不谢过世子殿下？”
“众生平等，皇帝已废跪礼十数年，无需此礼。”
“殿下，虽有秩序之法，但小鬼拜您是敬尊之法。殿□□恤生灵是明理明法，理受小的一拜。”
没想到还能见到鬼向人磕头的，只是没想到他受命起身后，又作揖到：“殿下，小的还有一求。”
“什么？”
“古书所言，国以民之力永保，山以神之力永固。可我们这山的山神却气息衰弱，如此下去不合天法，我们这山，也会坍塌的。虽不记旧事，但也常年栖居此山中，若此山塌，山下的数万百姓将失生计不说，连命都将不保啊。”
就是那个土地神吗？我们上山时也经过那个土地庙，虽未召唤山神，可看他的状况确实也不容乐观。痴法所说没错，和他比起来，这才像是个大威胁。我们也已吃饱了饭，这事不能坐视不管。
“殿下，此事非一两日所成，这里也离成都不近。若是晴天还好，这会儿山中也已经开始下雨，还是先下山改日派人前来查看的为好。”老吴赶紧劝住。
“离省城远就不是我蜀地地界了吗？山川不固，我民何保？我们也吃饱了饭正要下山，就去那里看看吧。”
朱阳转头看我，我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好说：“只能顺路看看，要在天黑前下山才行哦。”
“法师之后有何打算？”柯大夫这时说，“法师本打算的是云游四方学法传法才来到我们这里的吧？在这小庙中也算是暂住，而今要是带着个小鬼，如何继续走访其他寺庙？”
“上天好生之法并非永生之法，纵使以法为食也不会让其永生，否则就有违轮回之道。姻缘是时间的法术。我与他相见是缘，今后只要跟着因果走便是。”
我也是听这才想到，不少的寺庙有自古传下的驱邪阵法，使得阴气重的妖魔无法靠近。法师若要收他为徒，那云游修道的计划也要跟着改变。不过听谈吐就知道他是得道高僧，有他来处理此事，自然比我们后辈来处理的靠谱。
大家都吃饱了饭再喝上一口茶，虽然在初尝时觉得一般，但静下心来后听着鸟叫看着这古刹品茶，也变得有一番风味。整顿过后我们就决定下山，只有山下有电话，我们还得和医院通讯了解手术的进展才行。如果能痊愈，那结果也算不上这么坏，这事追究到此也就可止。
只是雨中的山路没那么好走，和上山相比下山的重心本就很难掌握，本就失修的古道这会儿更是满地泥泞，稍不注意就会打滑。
“没事，你牵好骡子就好。”
朱阳拒绝了老吴的搀扶，反倒是向我伸出了手。我摇了摇说：“没事，你自己小心就好。我自小修行时也和爸爸走了不少山路，这路也说不上陡的。”
“为何不受谕命恩赐？今后没有我在的时候，你一个人要走的山路还有很多呢。”
这话虽然说得令人感动，但还没说完他自己就摔了个狗吃屎。和我的大笑比起来，老吴赶紧面容紧张地来搀扶，他伸手拒绝了老吴的好意，踉跄着从地上起来后脚步又逞强地快了些。
看着他正常走路的模样就知道没事，柯大夫也跟着笑了起来说：“殿下和小当家的感情真是好。”
“是，两位小爷因年纪相同，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从小就一起玩，现在还是一个班的同学。”
“怪不得，刚听了大师的讲道，再看这情如亲兄弟的一对，就忍不住想姻缘还真是件神奇的事对吧？”
“也说不上多神奇吧？我从小就由皇家道院带大，受谕命修行守护一方。朱阳也是王世子，未来是受命守护一方的藩王。我辅佐他不是应该的嘛？”
“可除了这层身份，两人的感情也令人羡慕吧？试想如果你们年纪上差个几岁，就没法玩得这么好了吧？”
“可不是，你看道长比王爷老了十几岁，两人就更像是公务关系。”老吴回应说，“而且我蜀地人杰地灵，国师也不少，怎么偏偏就青羊宫和王府走得近？这就是天定的姻缘啊。有了熟通阴界的仙道辅佐，日后世子爷袭位了，也能像王爷那样守护好地方的。”
“像你这样的人能做世子爷的司机也是奇妙的姻缘。要想在**世代说出世子登基之类的话题，肯定被当作谋反的！”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所以才说姻缘是时间的法术啊。”
虽然下山的路难走，但可能是大家都熟悉了，也没了赶路的紧张，闲谈比上山时多了不少，所以变得轻松惬意。没一会儿后就到了山腰处，之前见过的土地庙就在这儿。
山神庙是供奉山神地方的总称，虽然名字叫庙但并不是所有的山神都有人供奉形成有房屋的大庙宇。这群山之尾的小山自然就更是了，供奉土地的就只有一座石龛和一尊粗糙的雕像，纵使是这样因为山民的搬迁也更是缺乏供奉维护，雕像已经裂成两半不说，脸上的五官也已被风雨打磨得看不清模样。
朱阳小心地将它的上半身再次按回原位，因为没有胶水倒是有因雨水打湿的泥巴，好不容易竖起来后我们松了一口气，毕竟柯医生说他之后会采购强力胶来好好再修复上色一番。
我随身的行李里倒是有随时准备做法用的香烛，摆开案台后先行供奉一番也好为山神维持一段时间的元气。
“多谢世子殿下，小仙人。小神向两位爷请安。”
我也没想到山神会因此现身，看他的模样像是个古代樵夫，穿着粗布衣服，身材也壮硕。但像是害了病所以说起话来很虚弱。
“两位贵人来此地，小的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身后有棵橙树，采几个橙子吃歇歇脚吧。”
若不是他的指引，我们还见不到那棵橙树，明明鲜红的果子挂满了枝头，可我们却这会儿才注意到。柯医生上树帮我们摘了几颗，野脐橙个头小，但甜度不低，还带着一股清香。
“我们只是路过顺便参拜，神仙现身太费元气了。”
“没事，我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你若走了，谁来守护这山？”
“殿下不用担心，山神本就是因人心所生之物，而今山民都搬到了山下，我也到了元气应尽之时。至于这山就更是不用担心了。山川本是天地造化之物，并非人气所能为。我们受了山民的供奉生了元灵，受此善缘本应保护山民，传着传着做的那些事就成了护山护川了，其实我们本就没有那样的神力。山川皆是天地所化，没了山神，也会以天地之法继续演化存亡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道不过是天地万道之一，只要不在旦夕而是以自然的规律存亡，那就也没什么可怕的。
听他这么说，我们也放下了心来。趁着吃橙子休息的时间闲聊，还说了我们刚刚在和莲寺的事。
“那食法鬼被大师取名叫痴法了吗？”
“山神知道那鬼吗？”
“当然知道，都说山民是我山神养大的孩子，我也在这儿两百年咯。那孩子可是当年我们山里不多的读书人，换作古代也是个秀才。”
雨比刚刚出发时又大了一些，本就泥泞的道路可想会变得更难走。在山神的指引下柯医生找到了果林边的油纸，照着他在山中生活的经验很快就搭起了一个大雨蓬。我们躲在这油纸雨棚里，正好闲下心来，开始听山神说那位先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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