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治疗

也许真是胡话。阿祖卡用指腹拂过那人的额头,依旧是不祥的滚烫。

“您忍耐一下,我去找治疗师。”他顾不得对方刚才那番天惊石破的言论了,同半闭着眼的病人低声嘱咐。

治疗师一般是擅长治愈法术的术士,多为生命与喜悦之神巴达尔的信徒。想请他们出手价格不菲,平民更多会选择购买稍便宜些的药剂,或者干脆找辉光教廷讨点圣水——不过效果待定。

“……不要。”黑发青年微微睁开眼,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嫌弃的表情。难为这人咳嗽咳得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还有精力挑三拣四:“如非必要,我不会让任何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对我施加任何乱七八糟的魔法。”

“我并不精通这一范畴的治疗术。”神眷者用不赞同的眼神盯着他。他共鸣的理念更接近“改变形态”,修复伤口好使,但要“治愈疾病”还真有些犯愁——更何况教授可不是他那皮糙肉厚的、底线是死不了的好友。

“别任性。”他低声责备道:“我想您更不愿意喝圣水?”

神眷者都觉得自己这番软硬兼施和哄族里孩子没什么两样,简直令人哭笑不得,他的宿敌居然还有这么……幼稚又难缠的一面。

“不要这幅表情,我没那么容易死掉。”难搞的家伙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哼唧:“根据前几次我被迫接受的临床试验来看,纳塔林人的药还是有效果的。”

安布罗斯大陆的医学更多追求法术本身的效果,世面上的药剂更像是以各类药材为载体的法术浓缩液,和地球相比几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纳塔林人在极端情况下被迫演化出来的、近似中医的治疗手段已算是一朵奇葩,倒让诺瓦产生了一种复杂而诡异的亲切感。

最初确诊的那段时间,他没少灌那些令人作呕的苦涩药汤,直到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可惜收效胜微,副作用是他对那些东西有种近乎本能的厌恶与抗拒——扯远了,见人冲他怀疑地挑眉,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轻叹了口气。

“……一个小时。”他近乎示弱般地说:“一个小时之后还不退烧,我会主动联系治疗师。”

也许是因为病痛会让人脆弱,他看起来无害了许多,缩在被子里,蔫巴巴的,有种可以小心翼翼上前抚摸的错觉。

阿祖卡决定顺应这个错觉。那人安静地任他将额前凌乱的碎发拢上去,露出弧度锋锐的眉骨。在他即将收回手指时,忽然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头疼。”

神眷者沉默了一下,试探道:“我帮您揉揉?”

对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但这是他的宿敌第一次在意识清醒时对他表达亲近。他曾捧起那颗头颅,与死去的眼睛对视。现在那个人睫毛低垂,却不自知的将身体微微贴向他的手心,他甚至能清晰触及那有些急促的血管跳动。

有那么一瞬间,某人简直浑身僵硬——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有点奇妙。

就像有一团微温的、疲惫燃烧着的星星,在他的手心里如心脏般砰砰跳动。

星星半闭着眼睛,忽地开口道:“我不会将奥雷·阿萨奇的行踪泄露出去,只是为了吓唬人。”

他的声音越发轻柔了,简直就像神志不清的梦呓:“一切自发的、粗陋的、浑噩且近乎出自本能的抗争仍然是抗争……哪怕失败依旧有其存在的意义,逐影者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任何微不足道的牺牲同样是有意义的。

良久没有得到回答,那些缓缓按揉脑后的手指也停滞不动了。黑发青年挣扎着睁开眼,那个人还坐在他的身旁,看不清脸,阴影将其笼罩,仅能瞧见微微紧绷的下颌。

他在想什么?他是否影响了一些微妙的走向?教授有些好奇地想,近乎本能地调动疲乏的大脑分析那个人,就像试图将脑袋扎进不知深浅的陌生水域中的孩子。

他所面对的是一位尚且年轻的反叛者,敢于质疑,擅长思考,控制欲强烈却也保持学习的习惯,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缺少什么,又足够的理智冷酷,杀伐果断——哪怕在来自更成熟文明的异乡人来看,对方还出处于迷茫阶段,但俨然已是一个合格的领袖雏形。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诺瓦·布洛迪曾对一切事物满怀好奇与热情,除了人类——但下一秒他的眼睛被人捂住了。微凉的温度很舒适地笼罩了他,如轻柔深沉的海水涌了上来。

“我会重新考虑您的提议。”黑暗中,那个人叹息般地说:“请给我一些时间。”

“很好。”教授满意地闭上眼睛,歪了下脑袋,试图甩掉那只盖在眼睛上的手:“现在请让我一个人呆着,去做你该做的事。”

——不论是将他倒霉的书房恢复原样,还是和他的小伙伴联络感情,或者干脆好好睡一觉。

另一人从善如流地松了手,极其自然地摸了摸宿敌的额头——开始退烧了,他不禁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情调侃人。

“我以为您会更乐意让我陪着您?”

所以才会表现得那样……黏人。

“别说傻话,”那人面无表情地半闭着眼:“你我的目的都已经达成,我不会和你的人计较,你也对我说了实话,现在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

神眷者陷入了沉默,漂亮的脸似乎有些黑,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懂。良久,他忽然俯下身来,难得显露出强硬,将两只手撑在对方身侧,呈现出一个禁锢的姿态。

“我不是因为奥雷闯下的祸而讨好您,教授。”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却带着某种令人悚然的东西:“虽然这么说让我有些生气……但是您也可以把它当成一种交易。我付出了照顾与担忧,从而希望您能快点好起来,摆脱病痛的折磨,并得到名为信赖的奖赏。”

“我曾多次强调,您的存在本身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可是您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和柔软的金发都撒在另一人的耳侧,引起些微不安的本能躲藏。

神眷者知道那些在他面前显露出的柔软与示弱,对于他的宿敌来说已经十分罕见且不易了。但是不够,还是不够,他苛求而贪婪地想要更多……更多什么呢?

是那个人站在海滩上,捧起一只死去的雷鼓虾时的狂热与痴迷吗?还是对待他的老师时那自然流露出的真挚的在意与忧虑?

好像都不是,那些过于温柔美好的东西同样脆弱无比。对方似乎察觉到些许危险的征兆,睁开眼睛冷冷地瞪他,而那双烟灰色的眼睛是陌生海域升起的雾气,是遮掩秘林的月光,是在高热容器里融成颤动小球的秘银。阿祖卡几乎着迷地凝望着他虚弱的宿敌,一种奇异而瘆人的力量牵扯着他,引诱着他,让他想要从那个人的身体里捉出一些他本无法触碰、也不该触碰的东西。

“……所以你以为我和你说些如果被传出去就会上绞刑架的‘胡话’是为了什么?”诺瓦神情阴郁。对方想要的东西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过分些,这隐隐的失控感让他烦躁起来。

他们本该是无比相似的物种,冷酷理性的同谋,一只怪物对另一只怪物表达信赖更像是展露要害,将那被剜开的伤口紧密相依,直到血肉彻底生长在一起——这是一个痛苦且危险的过程。

“我知道自己很有用,你不必再次强调。”他黑着脸试图把人推开——见鬼,这家伙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带了几分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清瘦,怎么这种时候压迫感简直强得可怕。

“不只是有用与否的问题……而且您有很多事瞒着我。”对方幽幽地说。

“你也一样,不要无理取闹。”也许是抗拒的动作幅度太大了,他再次急促地咳嗽了起来。对方神情不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彻底俯下身去,极其亲昵地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将他的睡衣领子蹭得乱七八糟,搞得教授一阵毛骨悚然。

“你又发病了?”他很认真地提出了像是在骂人的疑问。

“我在生气,”那个人温温柔柔地说,丝毫听不出任何动怒的迹象:“但我又不想对您发脾气,只好这样小小的报复您一下。”

诺瓦沉默了一下:“……勉强算是充分的理由。”

他忍耐了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去推对方的脑袋,冷声强调道:“我现在头很疼,也很累,而且困得要命。”

“您很会撒娇。”对方不置可否,但还是松开他,直起身来,坐在他身边将被子仔细地掩了掩,眉眼间一片惑人的温柔:“睡吧,我陪着您。等您睡着了我再离开。”

那语气简直就像在哄一个怕黑不肯独自睡觉的小孩子。

诺瓦:“……”

教授面无表情:“好好说话,别逼我揍你。”

某种令他理解不能的瘆人感简直让他汗毛倒竖,浑身不自在——不是错觉,这混蛋在他面前真得越来越放肆,那些古怪的恶趣味已经到了毫不加遮掩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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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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