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课圆满结束——姑且算是圆满结束——至少这一次没人当众打起来,像两只郊狼在尘土飞扬中满地打滚;也没人挥舞着拳头扑向讲台,试图砸断主讲人的鼻骨。
几名在课后留下单独提问的学生也逐渐散去了,教授开始低头整理那些铺满讲台的讲义。阿祖卡拾起其中一张,那些由细密黑色字迹和稍微晕染开的线条构成的小块岛屿,在造物主心血的浇灌下,组成了一个被历史撕裂的、思想与文明的海洋世界。
“我来。”
世界的主人抽走他手中的讲义,爱惜地捻着页码——毫不遮掩的占有欲,就像任何一个好石匠在抚摸他那满是浮尘的杰作,温柔、小心、饱含爱恋与骄傲。
毫无道理的,救世主忽然很想用嘴唇触碰那个人孤寂下垂的眼角,亲吻那正涌动着夺目光辉的、属于人类的苍白皮肤。
自对方站上讲台,如君主莅临他的国度的那一刻起,一种微妙的、与任何思考或本能都毫无关联的渴求悄然生长着,在此时此刻几乎到达了顶峰——但是他失败了。在门反弹到墙上的巨响中,有人闯进了教室,桌椅都被撞得歪歪斜斜,激起的风将桌上的图纸呼啦啦卷起,那些近在咫尺的光敏感地颤动了一下,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神眷者的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这位先生,公开课已经结束了,教室目前暂停使用。贵校难道从不教导您什么是礼貌吗?”黑发的学者用手按住被风吹乱的讲义。他站在讲台后,瘦削而挺拔,冷漠地抬头注视着不请自来的粗鲁访客。
是一名圣巴罗多的学生,诺瓦记得是之前率先离席的学生之一,几乎写满了“有钱”一词的衣着打扮和鼻孔朝天的倨傲神情足以令他印象深刻——此时对方的衣领和袖口却被自行拉扯得歪歪斜斜,浑身酒气冲天。
“什、什么狗屁公开课、嗝!你这满口胡言的、畜、畜生,恶心的叛徒!”那人冲着他口齿不清地破口大骂,面色酡红,诺瓦闻见了在空中四溅的口水中散发出的酒精臭气。
对方毫无顾忌地一脚踹翻了挡路的桌椅,又用光球炸飞了几把椅子,在那轰然巨响中还试图越过讲台去揪学者的衣领:“现在我要揍你,让、让你像一只狗一样哀嚎求饶,舔我的鞋子,再送去、送去异端裁决所,你这——”
但是他没能继续挥洒那些粗俗恶毒的叫骂,伸出的手没有碰到目标分毫,便猛地收了回来,转而开始抓挠自己的脖子。
“你、你做了什么——”对方惊恐地嘶叫着,声音怪异而尖细,如声带劈叉的驴:“我的父亲可是法姆伯爵——”
不过很快他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嘴巴因缺氧滑稽地一张一合,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浮肿的脸红涨得像个狼茄。
耳熟的姓氏,教授的眉毛抽动了一下。是那位和“庇护者”公司争夺银花矿场30%所属权的大贵族,坐拥几个大矿坑——没错,确实有钱。
眼见那位法姆少爷的脸色已经朝向不祥的青紫过度,诺瓦还不想闹出人命,皱眉看了身旁的神眷者一眼。
对方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漂亮,眼神很平静,平静得瘆人——那是看死物的眼神。
……等等,这家伙该不会真想在这里动手杀人吧?
“阿祖卡。”他低声警告,不动声色地碰了下那人的手指。
对方立马敏捷地反握他的手,慢慢眨了眨眼睛,随后就像大梦初醒般,嘴唇蠕动着轻轻念了几句什么。法姆少爷开始大口喘气,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他吐了,酸臭的发酵物气味顿时在室内弥漫开来。
该说不愧是术士,那家伙瘫倒在呕吐物里喘息,口中还在含含糊糊地叫骂:“你、咳咳、异端,你怎么敢——我一定会告诉、告诉我的父亲——”
那从湿黏头发中露出的充血的眼睛如一条饱含仇恨的毒蛇,却在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蓝眼睛时,不由惊惧地颤抖了一下。
无论是喝得理智全无的烂酒鬼,还是毫无人性可言的动物,都能清晰明白死亡的气息究竟为何物。
诺瓦抽出被人扣在掌心里的手——对方瞬间握紧了一些,不过很快便驯服地松开了。他面无表情地靠近那一坨烂泥般的酒鬼,对方却下意识往后蠕动着,直到缩进墙角。
他看起来酒醒了一半,色厉内荏地叫嚣着:“你、你想做什么?!”
教授压根没理他,盯着那家伙仔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认真的?”
这位法姆少爷浑身酒气,衣袖还沾着些许未干的酒渍,眼下皮肤青黑,面部肿胀发红——标准的酗酒人士,并在半小时之内摄入了大量酒精。诺瓦甚至怀疑对方逃课就是为了喝酒。
拉伯雷院长一语成谶,也许是酒精毁了一切证据,他居然从这人身上暂时看不出任何违和,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心血来潮前来找茬的、匪夷所思的蠢货,多么标准的狗血漫画里的恶毒无脑小反派。
如果站在这里的只有教授一人,哪怕是他也无法对付这么一个毫无智商可言、难以通过逻辑判断、甚至无法进行沟通的强壮类人生物,受伤怕是免不了的。
……所以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巨大的响动很快引来了其他人。有人撞开被桌椅挡住的教室大门,便瞧见了圣巴罗多的术士被柔弱的普通人逼得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诡异场面。
“布洛迪教授!发生了什么事?”白塔大学折返回来的学生们反应过来,一边扶起倒塌的桌椅,一边朝着教授的方向跑来。
“这人突然闯了进来,试图攻击教授。”他们的助教平静地解释:“我不得不动手阻拦。”
“比尔·法姆。”跟在后面的小巴特曼厌恶地皱了下眉。
此人有个极不好听的绰号,“疯狗比尔”,不学无术,仗着有个有钱的伯爵老爹肆意妄为,天天喝酒闹事——之前瞧见对方自行离场时他还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当众发疯给圣巴罗多术士学院丢脸——到底是谁将他加入了旁听名单?
也许是看到有人来了,原本已经瘫软在地的酒鬼又支楞了起来:“抓、抓住他!把那个杂种抓进异端裁决所!”
白塔大学的一众学生顿时对他怒目而视——都是些年轻气盛的青少年,见有人辱骂自己的老师,立即有人压不住火气骂了回去。
“嘴巴放干净点!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地盘!”
“莫名其妙跑来打人,打不过就开始耍赖,你们圣巴罗多的还要不要脸!”
很少有人敢这样和术士讲话,另一方的学生也不干了,有人站在人群中阴阳怪气:“谁知道呢,要我看异端裁决所就该把你们这些人都抓起来。”
“你说谁是异端?!”
“——都先安静。”
身为这里唯一的教授,诺瓦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秩序。论嗓门大小他肯定比不过一群青少年——好在他积威已久,冷冷扫视过的地方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冰水,就连圣巴罗多的学生都不由偃旗息鼓,总算控制住了这场如果爆发己方肯定会吃大亏的冲突。
小巴特曼原本还在迟疑,现在的局面似乎很符合兄长的要求——但是当那双灰色的眼睛瞥过来时,不知怎的,他同样下意识提高声音:“圣巴罗多的也都闭嘴!马顿、帕斯,你们两个先去把法姆先生扶起来。”
帕斯就是之前坐在马顿身旁的学生,闻言嫌弃地撇了撇嘴:“才不要,他身上臭死了,我穿的可是新衣服。”
马顿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
小巴特曼猛地扭头,冷冷瞪着二人:“我以二年级次席的身份要求你们,可以、先把、法姆先生扶起来吗?”
二人:“……”
哇哦,小巴特曼看起来要吃人——他在恼羞成怒些什么?
眼见对方真要发飙了,马顿一把拽住了不情不愿的帕斯,拖着他朝墙角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好吧、好吧,谁让咱们年级首席不在呢,现在你是老大。”
疯狗比尔看起来除了脖子上出现几条抓挠痕迹之外没什么外伤。见有人前来扶他,他立即一把攥住了马顿的裤脚:“他们要杀我!就他们两个——我要告诉我父亲——”
马顿顿时大惊失色:“我的海神呐,放手!我的裤子!”
这家伙的手上还沾着呕吐物呢!
帕斯在一旁捏着鼻子幸灾乐祸,闻言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行行好,法姆先生,您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人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还不是因为法姆伯爵往他的宝贝独子身上堆了数不清的稀罕魔具。之前对方还大肆炫耀过,他新到手的防护魔具“安吉亚的守护”能够阻挡一位主祷级别术士的全力一击——杀人?就凭一个普通人和一个平民术士?这家伙怕不是又喝出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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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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