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诺瓦没有得到来自神眷者的“小把戏”造就的便利。
比尔·法姆死了,就在白塔大学的钟楼里,前来维修时钟的镇里钟表匠发现了他的尸体。
据对方所说,白塔大学的校工向他抱怨学校里的老钟越发不准,最近甚至直接停止不动了。身为白塔镇上唯一的钟表匠,老马克好不容易腾出时间,趁着黄昏时分、按理来说鸦群外出觅食时前去查看,谁知隔着钟楼厚重的石门,便嗅到了隐隐的腐烂臭味。他本以为是防止生物入侵的法阵失灵,导致乌鸦或什么小动物的尸体掉了进去,弄坏了齿轮,但等他忍着恶臭爬上楼顶,刚点亮油灯,却被大群乌鸦扑了满脸,慌乱中踢到了一个又湿又沉的东西。
钟表匠一边护着脑袋,一边战战兢兢地提起煤油灯,却和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面面相觑——尸体满脸血肉被乌鸦撕得稀烂,露出森白的头骨,连眼球都被叼去了,仅留下了两个血窟窿,隐见细小的白胖蛆虫在空洞的眼眶里蠕动。
一声凄厉的惨叫,心胆俱裂的钟表匠连滚带爬着冲下去,钟楼死尸的消息仿佛生了翅膀,很快就有教授赶到现场,将恐惧而好奇的、试图爬上钟楼一探究竟的学生和鸦群一并赶开。
等诺瓦来到钟楼时,无法归巢的鸦群不安而愤怒地在钟楼外盘旋尖叫,他瞧见他的同事奥斯温教授正在楼下吐得稀里哗啦。
“别进去了,里面又热又臭。”对方脸色煞白,看起来吐得快虚脱了:“等治安官来吧,应该是哪个跑来定居的流浪汉病死了……?”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迟疑,要知道这里可是鸦群的地盘,哪个想不开的流浪汉愿意忍着啄咬、利爪和粪便的袭击,硬要住进钟楼里?
但是他的同事压根没理他,随手塞给他什么东西,丢下一句“含住”便往钟楼里冲。
是一截气味浓烈的香料,被切成片状。吐得眼泪汪汪意识模糊的奥斯温下意识塞进嘴里,顿时被辣得一激灵。
“姜?!”
钟楼顶层狭窄昏暗,狭小的窗户也被乌鸦窝占据了,此时却挤进了不少人,热气蒸腾着臭气,越发令人作呕。
诺瓦本来眉头紧锁,但很快那些炸得人脑子疼的臭味被清新的空气取代。他瞥了神情平静镇定的神眷者一眼,对方冲他弯了一下眼睛。
尸体在钟楼靠近窗户的位置仰躺着,失去眼珠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虚空,嘴边是一滩散发着酸臭发酵气味的呕吐物。好在这里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现场暂时没被过度破坏。
“晚上好,灯。”
一名正借着光亮、捂着鼻子小心观察死者身份的教授愣了一下,也许是那人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了,他下意识任由对方将油灯夺了过去。
然后来者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大踏步走向那具死状凄惨的死尸,蹲下来开始翻检尸体,头也不回地嘱咐道:“现在我需要嗅觉,还有把我说的话整理记录下来,谢谢。”
他的助教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翻开小本,随后诺瓦被突然猛烈起来的臭味冲击得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继续检查。
“一,死者性别,男性;二,年龄,19至21岁;三,种族,希尔维人。”黑发青年平静无波的声音在钟楼里回荡。
希尔维人,银鸢尾帝国主体民族,但是这人的脸分明已经被毁坏得差不多了,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四,死亡日期……”
然后这人忽地徒手——更正,带着手套——捏起一只正在尸体眼眶里蠕动的蛆虫,脸凑了过去,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那正奋力挣扎着的白胖幼虫:“蛆虫约长0.4厘米,综合天气原因和腐烂程度考虑,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48小时之内,具体时间待进一步检查。”
阿祖卡:“……”
自认洁癖并不严重的神眷者瞳孔剧烈颤动了一下。
“五,尸体身份初步推测。”
然后那人忽地蹲在原地陷入沉默,周围围观的、还能保持神智清醒的人不安地咕哝了一声,意思是等治安官来了再说。
——别再掰开死者那仅剩牙齿的“嘴”,还把手指插进对方嘴里抠出呕吐物了!
“……不仅仅是治安官。”
对方拍了拍手,站起来,转身面向众人,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在昏暗中是永恒不变的锐利冰冷:“请立即联系怀吉亚先生,告诉他在白塔大学的钟楼里发现了比尔·法姆的尸体。”
——尸体衣领上的银线已经被乌鸦啄咬得七零八落,但还残存些许针线的痕迹,拼凑起来正是法姆家族的家纹。
得知钟楼出现死尸时诞生的不好预感成为了现实,似是终于难以忍受那股恶臭,黑发青年举起一条胳膊,别开头去,将鼻子埋进袖子里,发出一声感叹般的闷闷喘息:“麻烦大了。”
麻烦确实很大。
不仅仅是因为死者是一名会触发魂灵护颂的贵族,对方还是圣巴罗多术士学院的学生,又死在这个节骨眼上,法姆伯爵更是出了名的溺爱这位独子,不知为何时隔48小时都还没有风声。
诺瓦猜测法姆伯爵正处于银花矿场拍卖会的关键时刻——但是这么看来,父子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外界流传的那般和谐。
教授如一只灵巧的猫科动物,在钟楼转悠了几圈,忽地抓住墙体凸起的砖石,借力伸手去够那被树枝杂草填补的窗沿。他正翻找得费力,突然觉察腰间一股无形的托举力量,让他轻松了不少。
——不必说,神眷者的手笔。
“乌鸦喜好闪亮的东西。”等他跳下来,见众人一副看上蹿下跳的疯猫的复杂表情,黑发青年冷淡地亮出其中一枚亮晶晶的袖扣:“死者身上有一些魔具不见了——看来凶手不是为财,无差别杀人的可能性也较小,估计是仇杀。”
“凶手?”刚才被抢灯的教授不由疑惑道:“为什么不能是这人被自己醉酒后的呕吐物呛死了?”
显然,他对这位同僚经历过的“酒鬼打人”事件记忆犹新。
“咽部黏膜呈现暗紫红色,皮肤出现红斑,气管被呕吐物堵住,窒息确实是一部分死因。”诺瓦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对方的呕吐物里为什么有曼陀罗植物的种子?”
见有药剂学的同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补充道:“具体是哪种曼陀罗属植物还需专业鉴定,但颠茄碱性植物或其提取物服用过多后会出现极度口干、幻觉狂躁甚至昏迷、抽搐的状况,显然和死者的死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还有一点,”黑发青年神情冰冷:“他为什么会特意跑来白塔大学?”
众人的眼神不由微妙了些许——眼前这人可不刚巧和死者结了仇,对方是故意前来报复也说不定。
不久后,原本外出参加活动的副校长终于匆匆赶了回来,还带来了治安官,总算将比尔·法姆那具凄惨的尸体移走了。身为光明与荣耀之神的信徒,尸身却如此凄惨,一名信仰相同的治安官还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个斜十字。
初步检查完尸体及现场的教授站在楼下,盯着盘旋的鸦群陷入沉思。也许是出于对此人方才那番“壮举”的敬畏,旁人都悄悄绕着他走。等其他人走差不多了,诺瓦忽地觉察自己的手腕被人箍住,以一种诡异僵硬的姿态举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教授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你在干什么。”
另一人紧皱着眉,以一种堪称如临大敌的严肃姿态研究他的手——今天教授换了一副薄薄的廉价皮革手套,此时上面沾满了黏糊糊的恶心不明物——对方先是试图直接脱掉,又觉得无处下手。思考片刻后,那家伙干脆直接召唤了风,将那两只饱经沧桑的手套划成碎片,却没有伤及皮肤分毫。
完全来不及阻止他的教授:“……”
“我本来打算带回去消毒。”他有些不满地皱眉。
“我愿意为您添置更好的,十副。”神眷者一边温和而坚决地回答,一边掏出手帕,沾了些水,仔细擦拭着他的手指。
宿敌的手其实很好看,掌心略显单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是一双适合执笔的手——但是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指尖有被药剂侵蚀过的痕迹,指甲也神经质般修剪得很短,以至于指缝泛着不健康的微红。
对方似乎并不习惯被人触碰此处,手指在陌生的掌心里不自在地缩了一下,但是很快被他不轻不重地箍住、动弹不得了。
“您有紧张焦虑时会啃咬指甲的习惯?”毫无征兆的,神眷者忽然轻声问道。
“……关你什么事。”那人掀起眼皮,冷冷地反问。
阿祖卡再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已经很久不曾出现的抗拒、警惕和些微源于自保本能的敌意。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下,低下头来帮人擦拭另一只手,声音却是越发温柔:“只是担心您万一没注意,舔到了这幅手套……”
“……不会的。”
对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他的真挚程度。随后,阿祖卡觉察到掌心里抗拒的力度慢慢放松了些许。
“我会控制好自己。”黑发青年平静地说。
尸检参照来源于毒理学教材及百度,非专业人士,不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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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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