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赶到图禄三院已经是晚饭的时间,医院门口围了好些人,黑压压的一片。

楚星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行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在路上跟她联系过的派出所曹警官。

“楚小姐,情况不太好……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面如寒霜,一边扒开人群一边替楚星撇开一条道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有从当前混乱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就身不由己地被人推着,往医院大楼里进。

“是小区管道煤气老化导致的爆炸,你们那一片是老小区,街道里安装天然气的通知刚刚下来,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曹警官跟在她身边,满脸的痛心疾首。

说话间,人已经在抢救室外面。

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长长的走廊里,都是些她从未见过或是许久未见的陌生面孔,眼睛齐双双地望向她,又似乎像是要用这样直白的注视洞穿她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只可惜,楚星的脑子始终是懵的,只能恍惚地听着身边的曹警官一点点跟她讲着来龙去脉。

“一般也还不是做饭的点,恰好又碰上工作日下午,所以波及面还不算大。你们家那一层情况比较严重,你……”曹警官顿了顿,偷偷打量了一下楚星此刻的表情,抿着嘴深吸了口气,才又解释道:

“你的父亲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母亲是大面积重度烧伤,还在抢救。”

楚星蓦地抬起头,本能地反问:

“我的父亲?”

下一秒却好像已经了然一般,又垂下了眼帘。

原来是龚德彪。龚德彪死了。

她脑袋嗡得一响,此刻的心情像青天白日里落了雨,莫测且阴晴不定。

“啊,对。当时跟你母亲一个屋,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当场死亡。就在隔壁停尸间,回头还需要家属过去确认。”

“我不是他的家属。”楚星淡漠地解释着,丝毫不留情谊地跟那个人划清界限。

曹警官听她这么一说,不觉愣怔了片刻,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手术室灯暗下来,像是等待一个宣判,此时此刻,就要一锤定音。

医生一脸疲惫地从手术室里出来,神情漠然地走到他们跟前,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病人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面积重度烧伤,我们已经尽力,请节哀。”

冷冰冰的话像柄匕首直戳楚星,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有了千斤重压般地窒息。

周素兰临走前的样子还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她跟她道歉,说这些年都是她的错,她依依不舍地细细地把她从头到尾地好好打量,她说以后要好好的。细细想来,周素兰像是预料到一般,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告别。可她又怎么可能预料到这样的意外呢?

楚星想不明白,混沌的大脑和混沌的夜一样,只有沉重和胶着。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母女二人,最终也到了离散。周素兰走得是那么急,甚至都没有留给她分毫的机会。就这样,突如其来地,从楚星的世界里忽然抽离。就像顾铭,像楚贯民,她的父母亲,她的昔日恋人,俱都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

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在弥漫着消毒水的走廊上,在看不到尽头的暗巷中,在永远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的这个世界里,禹禹独行。

周素兰被盖着白布从抢救室里缓缓推出来,因为爆炸和大火,她的面目早已看不清。楚星看着那一身近乎焦黑的人,心紧紧地揪到一起,眼泪却像是被心锁住一样,再也流不下来。过去的很多年里,她对母亲始终存有怨怼,周素兰的选择性忽视,她的袖手旁观和自欺欺人,把楚星一步步推进看不见底的水坑里,像一场无妄之灾。于是,说了很多伤害的话,想把她从世界里彻底剔除。却不想,周素兰却先她一步离开。

隔壁停尸间外,有女人的嚎啕气势汹汹地翻涌过来,楚星跟着周素兰往那嚎啕处走,这才看见走廊上哭成泪人的龚德彪的姐姐,龚彩华。剧烈地情绪堆积在抹了浓妆的脸上,泪水和睫毛膏,眼线笔搓揉在一起,融成泥水似的黑漆漆的汁,挂满脸颊。

她原本还哭得用心,抬眼处见着了楚星过来,那张乱七八糟的脸上便露出了凶狠。人腾地从跪坐的地上挺了起来,像颗炮弹似地贯到她面前。还未张口,上来便先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突变来得太快,楚星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躲,脸火辣辣地,五个手指印红彤彤地渗进她白皙的脸颊里,瞬时便像发酵了似的,肿得老高。

“我弟弟命好苦,他这辈子都搭在你们母女两个手里了。”

龚彩华看着楚星,咬牙切齿。

她素来看不惯这母女二人,当初龚德彪要跟周素兰在一起的时候,龚彩华可是一万个反对票。他们是这样的本地人家,条件并不差,不说高攀,找个寻常人结婚生子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犯不着非得跟带着拖油瓶的外地人苟且着过日子。

那时候的周素兰挣不了几个钱,吃穿用度都靠着龚德彪,这也是为什么他后面要从电子厂出来找人投资创业的原因。龚彩华一直认为,她的弟弟最终走到这一地步,周素兰母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年我劝了他多少回,不要跟你们这样的人有瓜葛,一个没本事的女人带着个拖油瓶,没有道理。可我这个弟弟心软,见不得你们母女吃苦,硬是不听家里的劝。为了你们能过上好日子,他吃了多少苦?”

“要不是你们,他还能一直住在那样的老小区里?我弟弟的福气都是被你们败掉的。”

龚彩华继续激动,明明楚星也失去了母亲,但却是瞎的根本看不见。她心里有经年累月的怨气,如今终于是撕开了个口子,可以滔滔地全部冲给面前这个冷面冷心的女孩。

一旁的曹警官被龚彩华刚刚不由分说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巴掌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生生地夹到两个女人之间,丝毫不敢松懈生怕下一秒,情绪失控的那一方就会要了对方性命。

“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一个做女儿的知道吗?当初一声不响地从家里出来,多少年一点音信都没有。如今是傍上了有钱人。”龚彩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星,言语像刀子似的,在舌头下磨了又磨,势必要一击即中,直冲其要害。

“却从来没想着要帮衬一下家里。怎么说,我弟弟也养了你几年。人养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可你呢?”

龚彩华越说越激动,她自然不知道龚德彪的那些丑事,只当楚星十条没心肝的白眼狼,把这个意外全都归到她的头上来。

一旁的曹警官实在看不过,开口来劝:

“这位大姐,楚小姐那边也刚没了母亲。她也是受害者,你总得体谅体谅吧。”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便是火上浇油,龚彩华哪里肯买账,更是来了劲,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一个人民的公仆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你这是徇私舞弊,滥用公权。”

这样一顶好大的帽子扣在曹警官头上,让他不禁后背起了汗。还欲开口辩解,一旁医院的工作人员却有事过来先把他叫开了去。

杵在龚彩华和楚星之间的屏障被无端扯开,发了疯的女人便又要张牙舞爪地又要扑将上来。

楚星冷着一张脸,即便对方青面獠牙地要飞过来吃了她,都没有挪动步子。像是就这么要硬生生地去受着,去扛住那些莫名其妙地中伤跟冒犯。

也就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个身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三步并作两步地,一整个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楚星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愣了很久很久。

“死者为大,不要这么闹。”

那是她最熟悉的声音,日思夜想,等了一天又一天,漫长得像是就要看不见尽头了,却不想此时此刻忽然出现,像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贺一繁回来了。楚星的意中人,近在咫尺,就在她面前,恍惚得好像一场梦。

龚彩华明显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站出来替楚星撑腰,不禁整个人反应慢了半拍。但是,气势上绝对不能输。不能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高高大大,把楚星罩得严严实实了,她就得落下风。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嘴巴依旧不依不饶,半点不肯吃亏。

贺一繁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来看楚星。她的半边脸还肿胀着,让他心痛得不行。贺一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摸着她肿胀的那边脸,语气温和却满是自责,眼神如水似地蓄满了疼惜与爱怜:

“是我回得迟了。”

楚星忍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以为这个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努力让自己的心冷硬着,却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地发酸。那些锁在心底的眼泪像是终于有了一道口子,决堤似的夺眶而出。委屈和不甘仿佛经年累月地堆叠着,被楚星的故作坚强小心翼翼地围起来,筑成高墙,密密箍箍。而他只是短短的这么一句话,便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似的,把她的那些铠甲和心防倾覆得一败涂地。

“你好慢。”

她皱着脸,憋了半晌才蹦出这么三个字。贺一繁哪里受得了,心一下子像水似的,软得一塌糊涂。他一把她搂到怀里,楚星只是个小小人儿,缩在他的臂弯和胸怀间。公司的事情比计划里耽误了些日子,因为心心念念牵挂不断,工作上的进展便怎么都算不上顺利。好容易事情有了转圜,便更是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地连轴转。

贺一繁不敢跟楚星讲,为了早些回来,他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惹得下面的人差一点就要去工会投诉。或许是冒进了些,但他却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在楚星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就在身旁。陪伴才是万解。

龚彩华哪里看得了小情侣在她跟前卿卿我我,气得直跳脚:

“我说你是谁啊,在这儿多管什么闲事。”

她扯着嗓门还想上前挑衅,一旁的宋远东带着几个黑衣保镖一把拦了她下来。

“后面的事情有小宋。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贺一繁抬手擦掉楚星脸颊上的泪,问得好声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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