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级以前,楚星是公主,生活用养尊处优形容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父亲楚贯民是国际邮轮的船长,虽然常年在外奔波,但收入颇丰。母亲周素兰是水产公司的文员,结婚以后便早早地辞去了工作,成了全职家庭主妇。他们一直住在小布岩岛的富人区,从来就只读小岛上的贵族学校,生活富足且顺遂。
顾铭家和楚家不同,父亲顾恒生早年创业屡屡失利,到儿子十三岁才算东山再起,创立了现在的安瑞国际。紧接着便搬进了岛上的别墅区,顾铭成为了楚星的邻居。
女孩子需要富养是当时楚星父母的宗旨,送她去学钢琴,跟了当地知名的美术家学画画。也是在那里,楚星和顾铭逐渐熟络起来。他们一起上同一座初中,住同一片小区,师从同门,再一起升至高中,如此转眼便是四年。楚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像歌里唱的,衣柜里面有花园,心仪男孩常驻于身边。直到高一那年的暑假,一场变故彻头彻尾,世界天翻地覆。
楚星与贺一繁面对面坐着,彼此间隔着画架,静默对峙。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画画了,面对空白的画布,回忆时时刻刻在困扰。和顾铭的总总过了那么久,依然历历在目,一想到就心酸。
坐在对面的贺一繁沉默地对着画布,眼睛时而从楚星的脸上扫过。她低落的情绪被他很快抓住,原本他想给她一些惊喜,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候,她说过的心动与画画有关,于是他记下了。约了这方面的旧识学了几次,试图重新拿起画笔。
但此时此刻,他似乎才意识到,或许来画室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他想方设法有心讨好却犯了无心之过。
画室里静默极了,楚星思虑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要画什么,最后在老板沈蓦山的建议下,临摹了一副静物素描。
另一边,贺一繁的画也似乎终于完成了。画室老板举着他的画,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楚星,低低地感叹,“贺一繁,认识你这么多年,画画没见你这么上心,她一定喜欢。”
沈蓦山说着,便将手中的画带去工作室装裱。
“以前学过画画?”贺一繁看着楚星手边的临摹作品,试探着。
楚星点点头,没有保留,“以前读书的时候学过四年。”她打量了画室一圈,又问道:
“为什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
贺一繁沉默了半晌,有过一秒的犹豫,是坦露内心,还是随便找个理由就此揭过。但显然瞻前顾后从来不是他的性格,索性便抛开肚肠,把真心捧给她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有一张画了自己样子的明信片总是带在身边,那曾是你的心动。”
正说着,老板从工作室里将装裱好的贺一繁的画递了过来。
那也是小小的一张画,被放在贴合尺寸的相框里,送到楚星手上。
一个有些忧郁的女孩子被四四方方地框住,眼神温柔地与她对视。
那是楚星。
“我希望这张画能成为你的另外一次心动。”
贺一繁的声音缓慢而温柔,像是在耳语,每一个字却来势汹汹地冲进她的心里。一次又一次的扣击着她试图牢牢关紧的心门。咚咚咚,咚咚咚,掷地有声,震耳欲聋。
眼泪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哗啦一下,落了满脸。
她想起高一结束的那年暑假,离开小布岩的前一天。
天气闷热潮湿,动一动就满脸满身的汗,太阳晒得轰轰烈烈。楚星已经连着好几天和母亲兵荒马乱地忙着搬家,人结结实实地晒黑了一圈。
正忙着的时候,门铃响起来,一打开来,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顾铭。
那个暑假他们几乎没有见面,楚星退掉了所有的补习班与兴趣班,早早办好了转校手续,离开需要做太多准备,唯独告别是她毫无准备的。
顾铭又长高了很多,褪去了些许青涩,脸庞边有了男子气概,轮廓渐渐硬朗起来。他真的越长越好看了。
楚星看着他拘谨地杵在门口,等了很久,才听到对方低低地说道:
“我听说,你明天要走。”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个,给你。”
男孩憋了很久,始终不知如何开口,仿佛做了好一番天人交战,才红着脸把手里的一张四四方方的卡片送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小小的明信片,印着普普通通的图案,再平常不过。楚星不明所以,反手翻了来看,才发现背面的空白页上有年轻女孩的肖像画。顾铭画画是真的没有天赋,学了四年,还是显得笨拙却可爱。
楚星盯着明信片上的人看了很久,大脑也许是因为热,变得一片空白。
男孩被眼前的静默,弄得更加不好意思,双手攥成了拳头,仿佛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终于又开口:
“楚星,我会去找你的。”说完,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接着终于是因为太过害羞,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了。
楚星看着手里的明信片,再看看已经走远的顾铭。
烈日下他的背影从她的眼前跑开,却猝不及防的跑进她的心里。
扑通扑通,那是她心跳的声音,在蝉鸣聒噪的夏日里,被无限放大,在回忆里发出回响。
眼泪仿佛失控的水龙头般潺潺地淌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小小的相框玻璃上,啪塔啪塔地。相框中的女孩子被扑簌簌的泪水折射得变形和扭曲。
楚星哭得有些厉害,往事糅合着伤心事一股股地汹涌着夺眶而出,让她招架不住。
贺一繁被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明白,她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心痛。但是,楚星哭泣的样子让他招架不住。心底仿佛缺了一块,空空落落的。
他没有忍住,还是取了纸巾伸手去替她擦眼泪。贺一繁觉得自己似乎又做错了,带她来画室或许已经是个错误,送给她的那副画似乎又是另一个错误。他想给的心动,带来的却好像是心痛。贺一繁后悔极了,自责不已。
失控的情绪用了很多力气和时间才慢慢缓和下来,她用力地擦了擦自己早被搓红的面颊,尴尬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谢谢你,画我很喜欢”
*
凌晨,依旧是无眠的夜。
贺一繁站在露台上,烟叼在嘴里,结了长长一条烟痂,一动不动。
他看着远方的小布岩岛,脑海里都是白天画室里楚星哭泣的样子。她的伤心与苦楚似乎有壁垒,把他深深地隔绝在外,他们分明离得那么近,却像是隔了光年距离,让他无能为力。
楚星真的太狡猾了,对于他的接近与讨好,她似乎从不设防并坦然接受。她的世界仿佛是盛大的乐园,快乐与喧嚣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可真的再往前走一步,却发现大门紧闭,生人勿进。这样的感觉太不好了,挫败感排山倒海,贺一繁深深地叹气。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唉声叹气。”
思绪被身后的声音打断,贺一繁顿了顿,没有回头。他缓缓地闭了眼,让那些沮丧的情绪迅速收拾起来。
田清月趿着拖鞋,走到他身边。此前两个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却从未影响到她。田清月没有那么多自尊脸面,她功利得很,对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或没有并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贺一繁和楚星回到小屋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看样子贺一繁或许早早便用掉了他的机会。他跟她一样,都是习惯豪赌的人,所有筹码都压在一个人身上,从来不留退路。这一点,真的很不讨喜欢。
“和星姐进展得不顺利吗?”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试探着,但很显然贺一繁并不准备开口回答。他将烟头掐灭。
“明天要早起,先去睡了。”
男人的客套和疏离毫不掩饰,田清月终于按捺不住,眼见着他要转身离开,连忙开口:
“所以你一点都不好奇吗?那个相恋十年的男朋友究竟是怎样的人?”
贺一繁的脚步滞了滞,他背对着她,根本看不到此刻面上的表情。
“跟我有关系吗?”
田清月的问题也是贺一繁一直在意的点,她的世界始终生人勿进,他要怎么做才好。是不是真的抓到了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呢。
对方没有在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将手机递到眼前。
“看完这个,你还能说没有关系吗?”
贺一繁的眼光最终还是被手机上的照片深深吸引。
学生时代的楚星是如今没有的开朗和明丽,而她身边的男孩子竟然有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眉眼嘴鼻子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个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贺一繁的心不由地抽紧。
“这就是楚星谈了十年的男朋友,跟你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贺一繁定定地看着那张照片,终于想起很早之前楚星说过的那句话,“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他原本毫不在意,以为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如今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所以为什么初次见面就会主动吻上他的唇,为什么喜欢玛奇朵那么甜的咖啡,为什么给他买脱脂牛奶,为什么夜深人静里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在画馆情绪失控,为什么他永远都无法走进她的心。
原来一切都是贺一繁的错。
照片里的男孩子有着比他更加柔和沉稳的眉眼,一定生活在完整且幸福的家庭。爱他的父母,生活顺遂。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或许他和楚星会永远幸福生活下去。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你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
田清月的话直白而刻薄,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对楚星可谓是刮目相看。如此抓马的剧情,她要不火,几乎说不过去。死去的挚爱和新欢有着一样的脸,在回忆与现实间来回拉扯,多么俗套的剧情,竟然就在她身边上演,荒唐至极。
贺一繁沉默了很久,最终又深吸了口气,再次重复地说道:
“所以,这些跟我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你的真心都是错付。你喜欢的人根本不喜欢你。这些你都不在乎吗?楚星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不在乎吗?怎么可能不在乎。
“但就算这样,楚星从来都是并且接下来也会是我唯一的选项。”
“另外,”
他说着,忽然转过身来,眼神犀利,像猎人般机敏。
“倒是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照片?”
*
“贺一繁的这个锐通传媒背后,有泽山地产母公司逸安集团的入资。”
“逸安,这个不就是陈佳安的家族企业吗?”
方宇威掌握了楚星和顾铭关系后,围绕贺一繁的调查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所以陈佳安塞进节目组的两个熟人,还有一个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这个结果让方宇威觉得陈佳安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如果这背后的一切她都清楚了解,那么这个女人的心思像海底针一样,细小且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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