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狩猎(上)

翻过了新年,天气开始逐渐变暖。

月芽脱了厚厚的棉衣,外头只套一件青灰色的亚麻罩衫,在厨房内盯着火炉子熬药。

蒲扇扇过热炭,暖烘烘的风扑到脸颊,屋檐下,隐约传来几声叽喳,是候鸟南归,重筑新巢的喜悦。

这氛围是格外的舒适催眠,月芽正守得犯困。

萧巳近来恢复得不错,大夫斟酌着他的身体情况,又给开了新的滋补药方。

只是这药煎时一点都离不得人。

火小了,药效挥发不出来,火大了,方子里头性烈的药就会与温补的药相冲,反倒于身体无益。

如此只得苦了月芽,每日必得在炉子前蹲两个时辰盯着火候。

她心里到底不曾放下担忧。

阿巳的外伤虽说已经大多愈合结痂,但左腿怎么都不见有好转,叫她怎能放心?

他坐轮椅倒是坐习惯了,使唤月芽也越发顺手,只是她怎舍得见他一辈子行动不便,所以煎药炖汤一天不敢马虎。

萧巳转着轮椅到厨房时,里头十分安静。

偶然传来的几声木炭燃烧时的“噼啪”声响,与汤药沸腾后的“咕噜”鸣叫,组成一曲静谧而安宁的午后乐章。

半开的窗前,天光明媚,女孩正屈身坐在一张矮凳上,手肘支着膝盖,掌心托住下巴,已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竟还能不忘一下一下地摇着蒲扇,往炉子里扇风。

近来天暖了,她穿得少些,一根素色束带勒住细细的腰身,纤秀的曲线一路往下却突然变得饱满圆润,浑然似个细颈圆身的精致花瓶,慢雕细琢,袅袅娉婷。

但萧巳无心细赏,只怜惜她每日煎药,却从无怨言,劳心劳力。

他撑住轮椅两侧扶手,臂膀微微发力,竟然十分顺畅地站起了身,挺拔的身躯将月芽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月芽?”他轻唤一声。

月芽迷迷糊糊地从鼻音里发出一声轻哼,困得厉害,醒不过来。

她打那旧书上学来一套按摩手法,说是对身体恢复极好,这两天晚上睡前必须按着他给来个全套服务。

那双小手看着柔软,却很有劲,将他按得通体舒畅,昏昏欲睡,却不知她是几时睡下的。

如此费心劳神地伺候他一个月,真的辛苦了。

萧巳无声走至她身后半蹲到,手臂轻轻地穿过她腋下腰间,慢慢地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挪,让她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略思索了一下,他用那条没有受伤的右腿屈膝跪地,缓缓使劲儿,精壮的背肌线条在薄衫里弯成一张有力的弓,腰力下沉。

她很轻,但萧巳为了不吵醒她,动作只能慢。

他拦腰将她腾空抱起,往卧房的方向去,虽然行走间仍有细微停顿,但不细看,也如常人无异,哪里有半点坐了一个月轮椅的萎靡样子?

他轻声将她安置在榻上,薄被盖到腰间,再自己去熄了炉火、饮药,把轮椅推回卧房,坐着观察她的睡颜。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月芽丝毫没有察觉。

待屋外响起一阵爆竹声,隐约有吹吹打打的乐声穿过街巷,月芽被惊醒,睡眼迷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怎么在这?”

她脸上有趴着睡出来的红印子,萧巳瞧着可爱,仍面不改色地说:“哦,你煎药困了,说要睡一会儿,就自己到床上睡了。”

是吗?月芽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

忽然一下子坐起来,要下地穿鞋。

“药呢?该烧干了!”

萧巳熟练地转动轮椅挡在她身前,“我已经喝了,你若是还困就再睡会儿。”

他这样说,月芽也没有多想,懒懒地扭了扭腰,说道:“外头有点吵,睡不着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萧巳问。

“春分呀!”月芽见他不明所以,遂同他解释。

“碧水村有一个春耕节,每年到了春分这日,村长就会组织村民们宰杀鸡鸭,祭祀神农,还要到田间烧黄裱纸,朝天跪拜磕头,祈祷今年田地丰收,仪式结束之后大家伙还会一起分食鸡鸭。”

萧巳似乎是从未接触过这种农耕祭祀活动的,不过从月芽向往的神情也可以看出,这其中一定是热闹欢庆的。

“那你怎么不去?”

月芽失落地笑了笑:“我有什么资格去呀,我虽然是医女娘亲收养的,但并未进碧水村族谱,算不得是村子里的人。”

小时候,医女还在,月芽倒是被带去看过一次热闹,大家伙围坐在一起欢歌饮酒,确实是很好玩的。

月芽只记得那供鸡的味道是真好吃,也不知是搁了什么调味佐料,炖得又香又烂,她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馋。

“有这么好吃?”萧巳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说起吃的来就眼睛发光,不免觉得她憨态可爱。

月芽点了点头,还一脸你没吃过就是遗憾的表情。

事实上,这村子里富裕人家不多,大多数贫农除了自家有养禽类的,一年到头能吃新鲜鸡鸭的机会也就只有那几个大节庆的时候,月芽虽说有能力养活自己,但想要三餐吃肉还是有难度的。

“既然没钱买,那不如去山里猎些回来?既能自己吃,也能拿去卖。”萧巳常听她说会到山里采花,想必飞禽走兽也不少。

“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她自做了人后,猎食的能力就完全退化了,在山里见了野兽躲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去捕猎呢?

萧巳不喜欢看她情绪低落的样子。

和她相处一个月,他也摸清了情况,月芽是外来的孤女,并不被这村里的人接纳,没遇见他之前,她总是独来独往,时不时还要遭受别人的非议,将她视为不祥,所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想不明白这人怎能刻薄至此,不过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就因自幼失恃,便要对她冷漠暴力,实在是愚昧无知。

萧巳气不过,又想哄她高兴,话没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我替你猎去。”

“啊?”月芽转动着眼珠,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一遍。

虽然他身材看起来就很行的样子,宽肩窄腰的,肌肉一块是一块,但问题是他腿站不起呀!

月芽有些犹豫,怕说出来叫他颜面受损,只敢小声地嘀咕:“你都还要坐轮椅呢,能打猎嘛?”

萧巳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就是不信他的样子。

他原本还有些后悔话说得太急,这下子是真的坐不住了,浑身的气力熊熊燃烧,定要在这瞧不起他的小狐狸面前狠狠证明自己。

“你就说你想不想吃?”这半哄半激的语气,他事后想起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

“我当然想吃……”月芽犯难地盯着他那条伤腿。

“可是你现在还没好全呢,阿巳养伤要紧,不行咱们不逞强啊。”

萧巳咬了咬牙,有些后悔在她面前装虚弱了。

就为了她小意温柔地贴身伺候着,现下不得不厚着脸,把戏做全。

他轻咳了一声,严肃道:“想吃就去,废什么话?我坐着也照样能把猎物给你打来。”

“可是咱家没有弓箭呀?”

“你去瞧那箱子上放的是什么?”

月芽一瞧,可了不得,竟是一把用竹木和弹力绳缠做的弓,弯月似的强韧,瞧着小巧轻便。

箭支也是竹子做的,把一头削成锥形,再打磨尖细,虽不比钢铁,但也十分锋利。

“好厉害!你什么时候做的?”月芽惊讶得冒星星眼,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技能。

男人眯了眯双眸,因她捧场的反应,心下畅快。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也就这两天吧,这下还觉得不行吗?”

月芽直摇头,抱着弓箭,乐呵呵地忙去推他:“你行,你最行了!”

两人避开人群热闹之处,往山林深处去。

春日的暖阳舒适宜人,林间红花绿影斑驳,清涧潺湲,有小鹿于水边畅饮,发出呦呦长鸣。

此时并非狩猎的最佳时节,又逢春耕,世代以农耕为生的碧水村村民多劳作于田地之间,因此沿途上山,未见一人,幽静非常。

月芽正与阿巳讲起去年她在山里,看见两只黄鼬在打架的事,一问才知,原是为了争抢一块被野狗啃剩下的兔头。

萧巳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问她是怎么能同黄鼬交流,问出因由的。

忽然,树影摇晃,沙沙作响,萧巳敏锐地感觉到一些异动,迅速攥住月芽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

月芽惊呼,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他腿上,手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

两人之间不过几层衣料阻隔,男人结实的大腿和温热的体温正垫在她臀下。

气氛还没来得及暧昧,“啪嗒”一声响,一团棕黄色的物体狠狠摔在了地上,伴随着唧唧喳喳的闹声,像在骂骂咧咧。

“呀,是你啊,好久不见!”月芽撑着萧巳的肩膀起身,熟悉地同那只从树上摔下来的巴掌大小的黄鼬打招呼。

黄鼬顺着月芽的手背,蹿上了她的肩头趴着,正目光警惕地盯着萧巳,仿佛他才是那位不速之客。

月芽笑道:“它原本想跳到我肩上,因你将我拉开让他摔在了地上,它正恼你呢!”

原来这只黄鼬正是月芽去年见到打架的其中一只。

它身形幼小,不敌同类,被咬伤了腿,月芽不忍心,救下了它,又给他包扎伤口。

自此它便同月芽十分亲昵,时常带她去采发现的新鲜花蜜。

月芽用侧脸蹭了蹭黄鼬的脑袋,“别生气,阿巳不是故意的,他这是咱们的新朋友。”

黄鼬一顿叽里咕噜地比手画脚,月芽听得专注,丝毫没察觉萧巳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它说前头有棵桃树,结了新鲜的桃胶,叫我去采呢!”

月芽兴冲冲地往前去,落在后头的男人忽然唤了一声。

“月芽。”

一人一鼬回头。

萧巳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瞧,缓缓笑道:“月芽,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听懂它说话的吗?”

——

萧巳:你会鼬语?

月芽:我说我在装x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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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狩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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