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目光冷漠的小皇子

那人把肚子里的话来来回回翻腾了好几遍,既害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怕小皇子对池亭雨心生罅隙,回头误了大事。

但是容骥那眼神……

他轻轻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自己要是不把话说下去,这位殿下今晚就能把他埋在这儿。

“这个……池大人出身在这儿,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他说完这话,抬头打量起容骥的表情,见他一脸麻木,甚至有点不耐烦,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很难投机取巧。

“那,您应该也知道,他初始进宫,担任的是翰林院侍讲吧?”

容骥挑起眉,这和池亭雨现在的变化有什么关系?

明明这几天寒意已至,坐在那儿的武官却依然汗如雨下,被炉子一蒸,差点成了只通红的河虾。

“翰林院那帮老学究,成天到晚只会在宫里修些乱七八糟的杂书,一个个自恃清贵,实际谁也瞧不上。”

不知道武官是不是都这么看不起文臣,反正这人说起翰林院大小官员时,几乎没给什么好脸色。

容骥点了点头,历朝历代文武相对,彼此在朝堂上都能吵得你来我往,私下里更是针锋相对,各自抱团——

但凡他们能多为对方考虑一些,就不会闹得朝廷内部结党营私,明目张胆地左右朝政。

那人知道自己跑题了,轻咳一声,继续道:“池大人起先跟那些人一样……不,应该说,他比那些人更加严肃,对谁都板着个脸,有些资历老的看不惯,还偷偷往上递过折子。”

“但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偶尔提点他两句,别的什么也没说,直到有一天,他被召去御书房,奉旨担任东宫太傅。”

容骥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遂问道:“那你知道他担任太傅的理由吗?”

“殿下恕罪,当初陛下给出的理由是,池大人年纪轻轻就能金榜题名,其才思世所罕见,又与太子年纪相仿,正好可以让太子殿下视作榜样。”

容骥眯起眼,沉声道:“没了?”

那人拿不准小皇子的脾气,犹犹豫豫地说:“没……没了。”

“区区一个榜样,就提升至太傅之职,你觉得我很好糊弄是吗?”

容骥突然上来的脾气把那位武官吓了一跳,堂堂七尺大汉居然往炉子旁边缩了缩,嗫嚅道:“真,真的,殿下,陛下就是这么对外宣旨的,您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池大人。”

去问池亭雨?

容骥一想起池亭雨那张欠打的笑脸,就气得吹胡子瞪眼,估计就算问他成百上千遍,这人也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那人见小皇子半天没说话,也不敢擅自插嘴,乖乖坐在原地当鹌鹑。

容骥可算是舍得主动搭理他一次,冷声道:“继续。”

“后来,后来池大人就在担任侍讲的同时,按时去东宫给太子殿下讲学。”

“但是听宫人们说,太子殿下时常会把池大人晾在那儿,要么在底下画花,要么干脆就不去。”

“只有池大人一直风雨无阻,就算太子殿下对他百般不敬,也从来没和人说过。”

容骥心想,这倒是废话,要是池亭雨敢跟别人说,回头就能落个冒犯太子的罪名。

“大人在东宫当了两年多太傅,脾气一直没怎么变过,结果到头来,某位官员说他目无王法,以权谋私,借太傅之名向其他官员敛财收贿。陛下大怒,当庭就将池大人流放南疆了。”

容骥觉得此种手段颇为眼熟,他冷笑一声,问道:“证据呢?”

那人垂下眼,说道:“那人拿出一张礼单,礼单末尾有池大人的名字和一个手印。”

礼单可以造假,手印也是,但要坐实这项指控,需得将礼单上的东西都找出来才是。

“那人前脚指责完池大人,后脚就命人将礼单上的东西全数抬进了大殿,为首官兵拿出一张契据,是池大人在京城置办的一处房产。”

那人说到这儿,自己都被气笑了,右手拍到左手上,声音微微有些发抖:“您说说,池大人出生在这小县城,每年朝廷的俸禄就那么些,他哪有钱在京城置办产业,这不扯淡呢嘛!”

“的确。”

容骥沉静地坐在那儿,问道:“那父皇怎么说。”

“陛下认为证据确凿,所以就……”

那人顿了顿,接着说:“池大人流放途中,遭到不明人士暗杀,正好落在了成平村,下官也是后来才得到的消息。自那之后,池大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人也没那么严苛了,甚至有点,嗯……”

下属说上司坏话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就算前任上司也一样。

那位武官及时打住,战战兢兢地看向容骥,亟待这位小皇子示下。

容骥神色不明地盯着地面,仿佛要在上面穿个窟窿。武官瞬间打了个哆嗦,一张脸哭丧着,心中反复念叨池亭雨的名字。

上天啊,赶紧派个人救救他吧!

兴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祷,就在他两只眼戒备地盯着小皇子,整个人快缩到墙角中的时候,门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池亭雨一条腿从门外跨进来,冷冷地看向蹲在角落里的下属。

那门板在他大力推搡后咚一下撞在墙上,两方人马均不堪重负,一个掉了一地的墙皮,另一个干脆“嘎吱”一声,门轴断裂,轰然朝旁边一歪,倒在了地上。

那位武官快被吓疯了,他嗞儿哇乱叫着闭上眼,给自己加了个掩耳盗铃的屏障。

池亭雨懒得跟他说话,他走到容骥身边,俯下身,默默看着这位面色沉静的小皇子,嗓子眼儿一时干涩得要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没事吧?”

容骥方才听那武官灌了一耳朵池亭雨的陈年旧事,心里头五味杂陈。然而还没等他将那些开裂的伤口缝好,就被正主当场抓获,第一句不是质问那人说了什么,而是问他有没有事。

自己的属下难道自己不了解吗?

容骥觉得池亭雨这人当真荒谬,亵裤都快被人扒光了,还想着对方穿没穿狐裘。

他盯着池亭雨的双眼,别扭地说了句:“我,没事。”

池亭雨获得了安心的信号,转头就朝角落里那名武官走去。

习武之人五感比常人更甚,池亭雨的鞋底踏在经久没有打扫过的地砖上,扬起一阵细小的浮尘。

这浮尘在他看来,就像一根根牛毛般的细针,插在他脆弱的心脏上,令身体血液受阻,四肢僵硬,半点力气都抬不起来。

池亭雨缓缓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此人,低声道:“你现在回来,就是为了给我送份大礼?”

那武官一个激灵,颤颤巍巍地从角落抬起头,声音一下拐到了天上:“大人,我没有!”

“挟持皇子可是死罪,你真是不怕掉脑袋啊。”

池亭雨语气中满满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不敢问这乌鸦嘴到底给容骥说了什么,但从他余光中对小皇子的观察来看,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容骥此时不像刚才那般谨小慎微,他坐在那瘸腿的凳子上,拿起靠在旁边的木鸟,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翅膀,两只眼珠被黯淡的烛火照得发光,直愣愣地盯着池亭雨。

池亭雨:“……”

看来,眼睛太亮也不是什么好事,大晚上跟猫似的,看得人瘆得慌。

那名武官早就被一屁股死罪压得站不起来了,垂头耷脑地跪在地上,除了认罪还是认罪,间或夹杂一两声“请求大人原谅”之类的鬼话,通通都被池亭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句都没放在心上。

因为比起那傻子的絮叨,容骥手里那只鸟发出的啼鸣更加吸引他的注意。

“大人,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大人,大人?”

武官叫了好几嗓子,才把池亭雨从愣神中唤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对方,不满地说:“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送殿下回去,难道你要让他待在这儿一晚上吗?”

容骥听到这话,更加狐疑地看向池亭雨。

这意思显而易见,他俩有秘事相商,而且不能让自己知道。

原本容骥就对池亭雨的目的有所怀疑,眼下听了那武官一席话,撑死是把怀疑的种子从太子身上撤了下去,但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有威胁,池亭雨依旧在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倘若他得不到答复,那就算把池亭雨夸出花来,他也不会买账。

池亭雨硬着头皮走到小皇子面前,将对自己属下那冷冰冰的语气尽数化作一汪春水,温和地说道:

“殿下,媳妇儿,我先送你回去吧,夫君还有点事要处理,等明天陪你出去玩,好吗?”

容骥冷笑一声,淡淡地看着他,重复道:“夫君?”

他一说话,手边那只小木鸟就像点着了尾巴毛一般,疯狂地在旁边叽叽喳喳。

池亭雨一边带着讨好的笑容,一边在心里狠狠记了那蠢货一笔——送什么不好,送这破玩意儿,挨训的时候像个人似的在旁边应和,还不够烦人的!

更新晚点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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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目光冷漠的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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