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骥接过长剑,拿起来仔细端详。剑柄靠上的位置镶着一颗乳白色的羊脂玉,触手光滑圆润,带着些许凉意。
他学着池亭雨的样子拔剑出鞘,长剑在手中颇为轻盈,不像寻常武夫所用,倒有点江湖剑客的味道。
小皇子喜欢得不得了,他转头看向池亭雨,发现这人居然没闲着,又从铁匠铺老板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用布包着,看起来不大,池亭雨甚至没打开,直接拿在手中,回头招呼小皇子回家。
容骥跟在他身后,左手握着剑,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他手挽剑花的模样。
一个偏远县城出来的文人,何故对剑这么熟悉,是因为宫内那三年,还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池亭雨倒是没有半点跟他解释的意思,他在早已转过千八百遍的街道上环视片刻,轻声道:“吃点什么好呢,真愁人。”
容骥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道:“今天医馆那顿饭,是你派人送来的吧?”
池亭雨惊讶地转过头,笑着说:“看来中午吃得不错啊,连哥儿告诉你的?”
容骥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猜的。”
池亭雨眨了眨眼,忽然停在他面前,上下打量着小皇子不知不觉中拔高的身量,低吟一声,说道:“这么说,下次我得找个更隐秘的法子。”
容骥被他探究的目光搞得心里一颤,下意识想别开眼,但池亭雨偏偏没如他的愿,两只贱兮兮的爪子搭在他肩上,把人木偶似的掰直了,笑着说:
“去,找一家喜欢吃的,等会儿回去我教你练剑。”
“练剑?”
容骥向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练剑?还有,前两天那事你都没解释清楚,为什么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这个啊……”
池亭雨知道容骥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他以为对方不提,就是默认翻篇的意思,没想到小皇子只是憋在心里不说,其实仍然很在意。
也是,前有虎狼后有追兵,谁无缘无故对他好,说不定都是有所图谋。
池亭雨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容骥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死死握着剑柄,好像只要对方一句话不合他的心意,就随时拔剑出来戳死他。
池亭雨心里莫名一哆嗦,本来气定神闲的表情瞬间裂了条缝。他尴尬地笑了几声,对他说:
“当然是把殿下提出的疑问都告诉您。”
就这样,容骥为了知道答案,随便挑了家茶铺子,端上几道小菜,解决了生辰之日的最后一顿饭。
两人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不少,外面聚起乌云,眼看明天要下雨,池亭雨将晾在竹竿上的衣服收进屋,从善如流地做起了杂务。
他带回来那布包就搁在桌上,小皇子本来在读书,眼睛却止不住地往那边瞟。
池亭雨无意间看清他的动作,笑着说:“想看就看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容骥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咕哝道:“我没说我想看,你可别随意诬陷。”
池亭雨将叠好的衣服塞进柜橱,走到桌前,一点点拆开布包。
容骥盯着他的动作,直到里面的东西完全呈现在桌上,才惊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扬声道:“小镰刀?”
池亭雨举起那把小镰刀,光滑的镰刀刃倒映着烛火的红光,在成年人手中显得分外小巧。
他把小镰刀递到容骥面前,笑嘻嘻地说:“之前那把埋在下面找不着了,这把赔给你,怎么样?”
一天之内得了镰刀又得了剑,小皇子的内心从欣喜到不安,转了一个来回。
他抬头看着池亭雨,沉声道:“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池亭雨瞧着他映满光的双眼,转身坐在凳子上,平静道:“殿下,我有我的苦衷,能告诉你的事情不多,但您应该感觉得出来,我并不是想害你。”
容骥迟疑地看着他,他知道池亭雨隐瞒的绝不止一两件事,但是每逢意料不到的真相出现,都会给他的内心带来一次动荡。
特别在他生出了某种自己都不了解的诡秘心思后,这种动荡就来得尤为痛苦。
池亭雨似乎在考虑措辞,他看着小皇子无甚变化的脸色,继续道:
“我的确如你所见,如今已不在朝廷中担任任何官职,那傻子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但他师父同样也是我师父,只不过我学的时间短,撑死就是两手三脚猫功夫,登不上台面。”
他刚说到这儿,容骥立刻抬手打断,冷声道:“要真是同门师兄弟,不会以‘大人’相称,我看他不像和你没关系,倒像是你的下属。”
池亭雨半句话噎在这儿,憋得端起茶碗给自己顺了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尴尬:
“我是外门,他就是靠这个吃饭的,那肯定不一样啊,现在人家也是念着过去的情谊帮咱们一把,偶尔联系联系,再多的他一小小六品官也做不了啥。”
容骥实在不耐烦他这满嘴胡说八道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六品官?六品官就敢帮着流放皇子和前太傅在外逃亡,你当他是什么多头怪物,一个脑袋不够砍是吧?”
池亭雨半晌没有说话,他叹了口气,淡淡道:“殿下,不管怎样,我会遵守承诺,把你完好无缺地送回去,至于其他的,我们已流落至此,若非使些必要的手段,断不能阻止太子与其他人马追查,到时候麻烦的不是别人,只会是你和我。”
池亭雨说完,缓缓从凳子上起身,一个人走进了后院。
谈话不欢而散,小皇子也没什么心情摆弄他的小镰刀了。他坐在那儿,双眼盯着柜子上的长剑,委屈和不忿铺天盖地地裹住冲动的内心,他呼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抄起长剑追了出去。
池亭雨正在井边打水,小皇子突然举着剑冲过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愣愣地拎着桶,喃喃道:“殿下?”
“教我。”
容骥这两个字说得简短有力,池亭雨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什么?”
“教我剑术。”
容骥又重复了一遍,将剑举到池亭雨面前,坚定地看着他:“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池亭雨不太懂“拖累”一词从何而来,他的目光定格在正对着他的羊脂玉上,轻声道:“殿下,我本来就是要教您的,您忘了吗?”
容骥赌气似的拔/出长剑,连声招呼都没打就劈了上去。
暗沉的天空中还剩下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余光,将面前这柄剑的剑尖照得雪亮。
池亭雨登时撤步,长剑擦着他的袍袖指向水井,他吹了声不正经的口哨,笑道:“不错嘛,我还没教就会用‘刺’了。”
小皇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将力道撤回来,横着砍向池亭雨,池亭雨一翻身,木桶抵住剑刃,轻飘飘地将小皇子的剑挡歪了方向。
小皇子感到一股不受控的力量从剑柄处传来,他跟着手中的剑歪了几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池亭雨实在没忍住,喉咙里露出一阵“噗噗噗”的笑声。
容骥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站起来,再一次劈砍而来。
池亭雨一边回避,一边就着他的姿势指导道:“殿下,您手中的剑分量较轻,本就是为轻盈而造,一味用蛮力劈砍,不但容易损坏剑身,对对方也起不到辖制作用。”
他说完,立即化守为攻,纤长的双指从下方支起,稳稳夹住了小皇子伸到面前的剑尖。
小皇子只觉得手中的剑再难寸进,他果断松开手,直接凌空一脚踹了过去。
池亭雨睁大眼,没想到这小崽子居然用这种路数。他立即后退一步,身体飞速旋转,掌侧不轻不重地切到了容骥膝盖上。
容骥当即闷哼一身,“咚”一下跪在地上。
“殿下,剑不离身,是身为剑客的基础,您初学剑术,尽量不要出此险招。”
池亭雨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小皇子沾染尘土的衣摆,笑着说:“不然我反手就能把剑架在您脖子上,到时候攻守互换,您会更加被动。”
容骥不知听没听进去,他抓着池亭雨的胳膊,重新把剑要了回来。
池亭雨从家里那棵老树上掰下一截树枝,在小皇子面前演示了一遍起手式。
“重心要低,下盘要稳,动如惊鸿,沉如磐石。就算用细剑,也不能瞻前顾后,忽视基本。”
池亭雨动作飘然,几个起落,稳稳地将树枝点于身侧。
容骥几乎要看呆了,他一点不相信池亭雨真是他嘴里那“三脚猫功夫”。他学着池亭雨的架势,直刺出去,继而转身,但脚下功夫不足,他就像陀螺一样转了半圈,瞬间偏离原位。
眼看最后一点光也快沉下去了,池亭雨摆摆手,让小皇子站在他身边,笑着说:“今天先这样,武艺本就非朝夕可成,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练,只是念书学武本就艰难,你还要到赵大夫那儿学医,吃得消吗?”
容骥倔强地攥紧手里的长剑,片刻后,抬起眼,坚定地说:“不管能否吃得消,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走到底。”
这几天事情超多,身体也不太好,如果我不更的话一定会请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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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启程习武的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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