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仁兄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往里冲,在看到屋里剩下那两个人后,高昂的声音走了调,变成了一声短促的疑问。
“嗯?这两位是……”
饶景润噌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榻上半死不活的池亭雨,支吾道:
“这位是我在京城时的旧友,那什么,带着他夫郎出来玩。”
他后一句加得莫名其妙,好像不解释一下就会引人误会似的。
那人半长不短地“哦”了一声,俯下身朝池亭雨和容骥作揖行礼:
“二位好,在下严慕,算是景润的江湖朋友。今日有缘,还望二位不要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他是标标准准的中原人长相,眼眸细长,眼睑下落,唇角甚至带一点刻板的弧度,性子温润内敛,和饶景润的名字比起来,才真真称得上君子如玉,没有一点僭越之举。
不过从他刚开始的反应来看,这人现在的举动多半就是做给外人看的,饶景润可能真没这待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池亭雨还没应付完昔日故友,又冒出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他不方便动作,只能点点头以表涵养:“严慕兄言重了,我二人不请自来,实在心有所愧,既然您是景润的朋友,那我们也算借机相识,还望您莫要嫌弃。”
又来了,又来了。
饶景润在京城时饱受互相“谦恭”的荼毒,好不容易逃出来,已经习惯了大喇喇招呼的他猛然遇见此等场面,一个脑袋比两个大,被他俩“你好我也好”的说话方式刺激得连连后退,抬起手说:
“停,停!别说了啊,再说我就走了。”
严慕忽然一下笑出声来,温和地看了眼饶景润,说道:“行,我知道了,就你能。晚上吃什么?要不让朵姨做点清淡的,我看这位兄弟身上有伤,太刺激的恐怕吃不了。”
什么叫太刺激的?
容骥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巴蜀百姓喜欢吃什么?
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当他搀着池亭雨坐在饭桌上的时候,举目望去,几乎没有一道不辣的菜,远近尽是刺眼的红色,上面点缀着青白交织的葱段,活脱脱一出花红柳绿的大戏。
“这就是……不太刺激的?”
池亭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掰着僵硬的脖子看向饶景润,对方尴尬地笑了几声,没说话。
“哎呦,这辣椒已经够少啦,平常我们吃的比这还多哩。”
池亭雨缓缓吸了口气,还没开动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后背的疼痛。
他回过头,凑到容骥耳边小声问:“殿下,您吃得了这么辣的东西不?”
容骥已经快被满屋子的辣味熏晕了,他呛得打出个喷嚏,结巴道:“试……试试吧。”
一大一小在那位给他们开门的女人注视下拿起了碗筷,上刑似的夹起一块蘸满红油的鱼,闭着眼往嘴里送。
容骥在鱼肉碰到舌头的一瞬间喷了出来,辣气顺着他的舌尖烧到头顶,白乎乎的小脸登时绯红一片。
他连皇子的威严都不要了,张着嘴,呼哧道:“水,我要喝水……”
饶景润早就做好准备,立刻站起身到后面倒了碗凉茶,哐当一下搁在桌子上,喊道:“水来了,慢点喝!”
容骥端着碗“咕嘟咕嘟”往嘴里灌,果不其然被这乌鸦嘴咒呛着了,咳嗽声在整间屋子里回荡。
池亭雨立马撂下筷子,伸出手拍着小皇子的背,还不忘瞪一眼饶景润:“就你话多。”
饶景润被他无缘无故甩了顿脸色,心里委屈得要命,那边严慕听见咳嗽声,端着另一只大碗跑进屋来,着急道:
“哎呀,菜还没上齐呢,你怎么就让他们先吃起来了。他们一看就吃不了辣,这才是给他们做的。”
池亭雨客气地道了声谢,看见那大碗里装着清清淡淡的白菜豆腐羹,不知是用什么汤炖的,竟然还泛着香醇的奶味。
他舀了碗羹汤端到容骥面前,低声哄道:“来,尝尝这个。”
容骥一条舌头差点跟原主劳燕分飞,他及时制止了自己不雅的行为,拎着勺子舀起汤,皱着眉尝了一口。
意外的,这东西味道不错,尤其是当中掺杂的那点嫩豆腐,和他吃过的其他豆腐不同,爽口顺滑,呲溜一下就蹿进了胃腹。
池亭雨见他紧蹙的眉一点点展开,心底里暗自松了口气,回身对严慕说:
“实在不好意思,还要您特意迁就我们。”
严慕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春风过境,和池亭雨那双点水的眸不相上下。
他摇了摇头,说道:“怎能算迁就呢,景润刚开始也吃不惯这些,都是当年攒下的经验。”
饶景润实在不是什么自谦的料,他听完两个人的你来我往,淡定地说:“这有什么,他会做的可不止这些,都好吃着呢!”
池亭雨似乎从面前这两位的态度中咂摸出了什么,倏而张开笑容,应承道:“自然,这道菜仅从外表上看,就足以见严公子功夫之深,实在令人叹服。”
几个人坐在桌前,就着一顿辛辣无比的饭吃了半个时辰。池亭雨一口菜配三口饭,边吃边流汗,背上的纱布都快浸透了,伤口在汗液的洗礼下微微发痛,就这也抵不过辣椒带来的畅快淋漓。
容骥实在担心他的伤势,动不动就在桌子底下踢他一下,结果某一次池亭雨及时收脚,容骥踢的幅度太大,鞋尖落在了饶景润小腿上。
无辜挨踢的饶景润一脸莫名地低下头,在桌子底下寻了半晌,喃喃道:“奇怪。”
严慕看了眼他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是不是跑过去一只老鼠,我小腿好像被蹭了一下。”
池亭雨已经笑得快憋不住了,容骥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把怒火往肚子里咽。
只有饶景润依旧茫然地在地上逡巡,被严慕扯着袖子说:“行了,别找了,赶紧吃饭。”
吃完饭后,朵姨收拾好桌子,给几个人留下了叙旧的时间。饶景润实在有太多想说的话了,但是严慕还在场,他不好把池亭雨的身份直接抛出来,只能憋屈着问: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定好去哪儿了吗?”
池亭雨犹豫片刻,和容骥对视了一眼,回答道:“姑且要去太行山以东,给我媳妇儿找个老师。”
“什么,你还需要别人当老师?”
饶景润说完这句才想起来,舌头立即变了个方向:“不过齐鲁之地确实是个好地方,不然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
容骥立刻警惕起来,笔直的后背略微有些僵硬,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池亭雨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严慕,说道:“这不好吧,严慕兄还在这儿,岂有让你丢下主人家跟我们走的道理。”
饶景润好像才想起有这么个人,转头问道:“你怎么说,跟我们去吗?”
池亭雨:“……”
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严慕略微点了点头,笑道:“好啊,反正我近期无事,去一趟也无妨。”
池亭雨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饶景润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说道:“看吧,我就说这事好解决!”
紧接着,他又像在自己家一样,拼命劝池亭雨留下过夜。池亭雨实在消化不了如此盛情,加之他和容骥在这儿人生地不熟,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饶公子的好意。
池亭雨已经太久没休息了,几乎沾床就睡,容骥守在他边上,默默等了半晚,没等到什么图谋不轨之人。后半夜他实在撑不住,也跟着闭上眼,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饶景润公鸡打鸣一般冲进他俩房间,嚷嚷道:“亭雨,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左脚刚踏进去,严慕就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扔到外面,叮嘱道:“别人还在休息,不要大声喧哗。”
饶景润抱歉地“哦”了几声,小声喊道:“亭雨,你醒了吗,今天不是要去买东西?”
严慕:“……”
他拽着饶景润走到楼梯口,房间里忽然传来池亭雨温和的声音:“我已经醒了,劳烦景润兄这么早过来喊我,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俩收拾完就去。”
饶景润瞬间挣开严慕的束缚,冲着屋里喊:“知道了,那你快点啊!”
严慕大抵觉得饶公子已经没救了,他叹了口沧桑的长气,转身下楼去找朵姨开饭。
池亭雨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上,什么梦都没做,当饶景润在外面喊他时,池亭雨已经神清气爽地睁了眼,看向旁边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的小皇子。
容骥只睡了两个时辰,饶景润的魔音就像催命符一样贯/穿了他的耳。他疲惫地撩起眼,视线聚焦的那刻,看见池亭雨撑着头,正满脸促狭地盯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容骥抬手抹了把嘴角,以为自己睡懵了流口水,但嘴角抹过之后,他什么都没感受到,只剩下更多的疑问。
池亭雨瞧他的模样,蓦然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又轻又浅地说:
“没什么,看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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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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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故友叙旧的池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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