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离宗

梁惜因蹲下身子,隔着铁栏与他对望,神色严肃:“阿霄,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有被他们伤到?”

若那二人当真是无辜惨死,她半分都不会拦着那些人惩处重霄;可若此事另有隐情,她说什么也要护他周全。

重霄低垂着眸:“他们自己找死...”他的神情十分淡然,透露着几分厌烦与憎恶。

为什么?他明明已被禁锢在天璇峰内了,平生所愿不过是与她相伴,为何还要找上门来将他赶尽杀绝?就因为他与他们不同吗?就因为...他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吗?

“什么?”梁惜因没听清。

“师尊,弟子无碍。可他们若是不死,死的,便是弟子了。”他平静回道。

梁惜因又问了些细节,只是彼时重霄神智不清,具体情形根本回忆不出来。

疑点太多了,“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杀你?”梁惜因又问。

“为了我这身怨气。”重霄不无讥讽地道。

“...我明白了。”梁惜因了然。与怨气挂钩的只能是邪法,只是没想到郭掌门那样的人竟会...没时间给她震惊和深思了,她以手结印,将灵力注入到牢房的地面中,“我带你出去。”

灰色的砖石地面上显出繁复的阵纹,又在下一瞬黯淡了下去。地牢中之所以没有修士巡逻,就是因为每间牢房内都设了阵。一旦里头的人想越狱,或是外头有人来劫狱,便会触动阵法,不仅会深陷摧人心智的幻象,还会引来守在门口的修士。

每当天璇峰有新峰主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接手维系这些阵法,是以这些阵法也只有历任峰主才能解。梁惜因初来地牢加固阵法之时,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监守自盗”,助自己的小徒弟越狱。

阵法极易解决,难的是牢房上挂着的锁。这锁由特殊材料制成,除了配套的钥匙,基本没有任何法子能将其打开。梁惜因试探着将灵力注入锁内,已做好了暴力破开栏杆的准备。

出乎她意料的是,还没怎么捣鼓,这锁就自己开了。梁惜因一顿,问重霄道:“是谁带你进来的?”

“掌门。”

是了,谢既微自小与他们兄妹二人一同长大。梁惜时能看出她的想法,他又何尝不知呢?想来他在锁门时根本就只是做做样子。

梁惜因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不由分说地拉住重霄的手,将他带入了缩地阵中。

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化着,转瞬间,两人就来到了山下。

梁惜因仰头望着比自己要高出许多的小徒儿。她抬起手,想要抚一抚那张她无比熟悉的面容,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之时将手放下了。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他不能再留在修仙界了,无数双满含恶意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与他的那身怨气。他若不死,这群人便不会罢休。

“好好...活下去。”梁惜因咬着牙关将泪意压了回去。

话音方落,她就被拥入了一个怀抱。重霄抱得很紧,像是怕只要一松手,他的心上人就会随风而去。

“师尊。”这个称呼他唤了无数遍,却没有哪一声像如今这声一样,珍之又珍,重之又重。

淡淡的梨花香再度萦绕在他鼻尖。他低头,无比虔诚地在梁惜因的发顶落下一个吻。他吻得太轻了,似蜻蜓过水、蝴蝶穿花、雪落人间,除了他,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人知道。

明月无言照离忧。

不知过了有多久,他将人松开,向后退了几步,俯身向梁惜因行了一礼——那是再标准不过的拜师礼。

五年前,他懵懵懂懂的混迹于凡间,是梁惜因给了他名字与身份,牵着他重新走入了人世。五年后,她还是那不染凡尘的世外仙师,是修仙界中最有天赋的阵修,他却已是人人喊打,满身血污。

五年来的教诲与陪伴、庇护与笑语,竟是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散。

他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怪物”这一身份。

梁惜因没有扶他,只是默默地受着他这一礼,再等着他直起身子。

“快去吧,不要被修士给发现了。”时间拖得越久,变故就越多。她就算再不舍,也还是轻声催促道。

重霄最后看了她一眼,慢慢转过身,一步步走入黑暗中,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

此一去,便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了。

一滴泪再也控制不住地从她眼角滑落,梁惜因连忙抬手擦了擦,重霄已经走了,她也没必要在此地久留了。她没布阵,而是独自在山道上往回走着。

她身前是巍巍山门,修仙大宗;身后是寂寂人间,寥落弟子。她又一次地想着,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还是像那么多人所言,她把重霄带回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可这天道,又一定是对的吗?梁惜因不信命,倘若命运当真是早已注定好的,那凡人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都成了笑话?

她想要的,向来只会靠自己去争。

在梁惜因看不见的地方,重霄一直未曾离去。他站在角落中,目送着她越走越远,一次也不曾回头。他留不住她,就像凡人留不住月光。

梁惜因让他走,可这偌大的世间,他又该何去何从?他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所有的惦念与牵挂都在天璇峰上了。她就是他的天地。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去了。他若是留在那里,只会给天璇峰招来无尽的麻烦与祸患,甚至会将整个玄晖宗都变为众矢之的。

他孑然一身地入了宗,如今也将孑然一身地离开。

等到快望不见梁惜因的身影了,他才不再犹豫,挥手使出一道怨气。梁惜因毫无防备,猛的被怨气给击中了。她身形晃了几下,被怨气托着缓缓瘫倒在地。

-

次日,整个修仙界都被掀起了轩然大波。

玄晖宗弟子重霄趁夜越狱,还伤了前来阻拦的师尊。昨日还齐聚在苍梧宗的众人今日又全都赶来了玄晖宗,无人不是义愤填膺,尤其是苍梧宗诸人。

“谢掌门,你昨日说会将那小子严加看管,我们才没将人扣下,结果当晚人就跑了。贵宗的地牢难道是摆设不成?”

“我们从皇城赶来,是来观刑的,不是来看闹剧的!”

“他就这么跑了,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将惨遭杀害...”

“谢掌门今日必须给我苍梧宗一个交待!给郭掌门和郭公子一个交待!”

谢既微处在风暴中心,他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谢某的失察。在下万万没想到他的修为已高到了如此境地,竟能不顾地牢中的重重阻碍逃了出去。更没想到他是如此无情无义,甚至将教导他多年的师尊打伤。”

谢既微叹了一声,面上是再真切不过的痛心:“含盈如今还昏迷未醒,正由何峰主为她祛除体内沾染的怨气。今日之事,实属谢某一人之过啊!趁今日你们都在此,在下便以掌门的身份,将重霄逐出玄晖宗。此后他的所作所为,皆不是玄晖宗所能管教的了。”

他说得太过情真意切,再加上又是掌门,倒是让方才出言的几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吧...这事也不能全怪谢掌门。”

“含盈仙子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白眼狼徒弟,我先时竟还怀疑过是不是她助重霄越狱的。罪过,罪过。”

“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要将人重新抓回来,再杀了以绝后患。”

话说得容易,重霄这一去,便如石入大海。浩浩人间,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一场大规模的搜捕活动在整个修仙界中展开,却始终无甚进展。

与此同时,各地的魔族越发不安分起来,在人间频频作恶,一次比一次恶劣。唯有陵州城还是一如往昔,安然无恙。因此玄晖宗在这一片乱象中显得格外悠闲,只能将修士外派去协助当地的宗门或是世家除魔。

各门各派皆忙于除魔,一时竟是将搜捕一事抛到了脑后。直到有一日,魔尊重霄的名号自漆吴山席卷了整个修仙界。

漆吴山草木稀疏,巨石林立,日光忽明忽暗,处东海而望丘山。山上一向无人久居,如今已然成了重霄和一众魔族的聚居处。

自那日离宗后,重霄有很长一段时日都在凡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一如他初来世间之时。他体内的怨气仍会时不时地溢出,自杀过人之后,这些怨气越发难以控制。这般下去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是以他去了当时离他最近的一座荒山,也就是漆吴山。

山中生灵稀少,崎岖难行。他在山顶寻了处不大的洞穴,当作新的栖身之所。漆吴山距玄晖宗不远,他在山顶向南望去,能望见玄晖宗常年被云雾缭绕着的七大主峰。

此后他最常做的事,便是坐在山顶向南望去。

魔族生性慕强,对怨气更是极为敏感。不多时,就有魔族循着山顶那浓郁的怨气来到了漆吴山,说要追随于他。

重霄一身玄衣,离宗之后,他换下了宗服,从此再没穿过白衣。他看着跪伏在地的几名魔族,第一反应是觉着好笑。他这样的人,也有人愿意追随吗?

他没理会他们,让他们自己随意。那几名魔族便当他是默认了,在漆吴山中住了下来。起初这些魔族还会时不时地到山顶讨好于他,可他们很快发现,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重霄都是一副极为冷漠的神色,毫不在意,时间久了还会不耐地拧起眉心。

从此他们便识趣地居于山腰处,很少再上去打搅他。望风而来的魔族越来越多,他们也知晓了重霄就是杀害了苍梧宗掌门的逃犯,一个称呼在他们间慢慢流传开来——魔尊。

这称呼传到重霄耳中后,他挑了挑眉,似是觉着有趣。他其实算不上是魔族,没曾想人族将他驱离后,魔族却是立马接纳了他,甚至将他奉为尊主。

这世事,有时就是如此无常,任谁也预料不到此后会发生什么。

仗着多了个魔尊,部分魔族愈发肆意妄为,四处为恶。重霄懒得去管,也管不住他们所有人,不是所有魔族都对他这所谓的“魔尊”心服口服的。况且那些人死便死了,又与他何干?他只特意叮嘱了一句——不要伤玄晖宗与陵州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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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个魔尊当弟子
连载中四月江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