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疏风骤(三)

七肆道:“他和道长哥哥一般,是很好的人。”

柳鸣舟自然知道他哥哥是好人,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是想旁敲侧击的了解他哥哥是如何照顾他的,这或许就能变相知道七肆喜欢怎样的相处方式。

第一次捡小孩,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但他可以依葫芦画瓢,按照七肆喜欢的方式相处,尽力让他在自己这里过得轻松自在些。

纠结是不是问的不够明白,柳鸣舟延伸地问道:“这个好是怎样的好呢?”

“很好的好。”七肆固执地回答。

柳鸣舟以为他对自己还不完全信任,或者说还没有熟到能深入进行这个话题,内心有些受挫,换了个问题:“你们后来是怎么走散的?”

七肆:“他为了救许多人。”

柳鸣舟:“能救很多人的人,人们一般会把他称作英雄,你哥哥肯定是个受人爱戴的英雄。”

“嗯。哥哥爱所有人,所有人也爱他,可阿肆不喜欢他这样。哥哥为了救他们,却抛下我。可其实我也能救人,我也能站在哥哥身边和他并肩作战。”

柳鸣舟听出些醋味,安慰他:“因为你还年轻,你哥哥不忍心看你受伤。说不定你哥哥此时正在焦急寻你,你是他弟弟,他待你与待旁人定然是有分别的。英雄也是有骨有肉的人,他爱世人,是为了成全心中的道,他爱你,不止因为心里的道还因为亲情的羁绊。”

七肆霁然色喜:“这么说来,阿肆在他心里的份量还比旁人多一分,道长哥哥是这么想的吗?”

柳鸣舟:“我怎么想不打紧,重要的是你心情好点了吗?”

七肆拨了拨手里那叠精致的衣服,语气里听不出感情:“只要是在道长哥哥身边,阿肆一直很开心啊。”

柳鸣舟微笑道:“那你放心好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

七肆静静躺在他怀里:“道长哥哥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一百个愿意。”

此时山风乍歇,月华普照。柳鸣舟笑意吟吟,望向天边那轮皎月。

记忆回到九岁那年,那年发生的事太多,洪水猛兽多于清风明月,非但没把他冲垮,还让他像株顽强的小草,风雨不催的成长,到现在他除了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别人了。

他很喜欢夜里望月,因为他认为爹娘在月亮里默默注视着他,明亮的月光像是他们的眼睛。七肆的眼也很明亮。

翌日,柳鸣舟与林土约在桃花村外的一方凉棚晤面。

这座天棚搭在通往桃花村的一条石头小径旁,周围杂草遍布,还嵌有一口废弃的井,天雾蒙蒙的,太阳并未升起,所见的景致略显昏沉。

棚内立有灶台,锅碗瓢盆各种煮食器皿一应俱全,而棚子的中央整齐地摆放着四张板桌,各配两把斑驳了的长板凳。

林土昨夜打听到棚子的主人是个寡妇,名叫林娘。

林娘原是银川人,战乱时跟随家人逃难来到桃花村。

天无绝人之路,一家子吊着半口气在桃花村外邂逅了林娘丈夫,也就是在这间棚子里,二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妻。

她丈夫死于一场大病,有天夜里托梦给林娘,自己前半生储下许多银钱,藏在衣柜后面的暗格里,他要林娘用这些钱多行善事,转世后方能与她再续前缘。

次日醒来,林娘挪开衣柜一看,果然如梦里的丈夫所言,衣柜后的暗格中躺着一包积灰已久的包裹,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自那往后,林娘用着这些钱,起早贪黑,只为给过路的村民提供免费茶水,饭食,村里人感念她恩情,夸她是当世菩萨。

听到这里,柳鸣舟道:“死去的人给活着的人托梦并不少见,难能可贵的是活着的人梦醒后还能一心一意完成死人的愿望,只为重续缘分。”

林娘和她丈夫的感情实在令人羡煞。

林土扶额,一本正经道:“是啊是啊,听得我是老泪纵横,你瞧,我眼角这颗痣,我这辈子注定是个感性的人,注定要流这许多泪。”

柳鸣舟笑着抿了口茶,心说就听你胡说八道。

七肆学着他的样子抿一口茶:“道长哥哥,我有点饿了。”

“要不要先吃点肉饼?”柳鸣舟早有准备,从兜里取出油纸摊开,里面静候着两块金黄流油的肉酥饼,“你先垫着,过会带你去食肆买些吃食。”

林土目瞪口呆:“你哪来的饼?”

柳鸣舟:“我自己做的。”

林土一脸“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会做饼”的表情:“两个分我一个尝尝呗。”

柳鸣舟:“我已经给阿肆了,你别问我,问阿肆。”

林土一边喝茶,一边重重叹气:“男大不中留啊!”

七肆捧过油纸,却并没有立刻吃的打算,而是拿起其中一块饼放到柳鸣舟嘴边,“道长哥哥先吃。”

林土连连摇头:“啧啧啧!”

柳鸣舟早已辟谷,但他所修行的功法并未强求一定断绝五谷,仍然可以凭心意进食,七肆也是一片好意,饼已经送到嘴边,不吃不行,他便小鸡啄米似的咬下一块酥皮,“你吃吧,我饱了。”

“嗯嗯,好吃。”七肆心情颇好地啃起那块褪了点皮的肉酥饼,而柳鸣舟眉眼隐隐透着些担忧。

今才四更天,天道峰的飞鸟还未扯嗓开鸣,七肆便恹恹地从床起来,同他飞赴桃花村。

在平时,柳鸣舟已经负剑出门,至“忘我崖”练剑,所以于他而言天未明便起身不过是寻常,没什么为难。

然,七肆不同。他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作息随意应付,有碍身心发展。

而且桃花村比之南平镇距金鼎宗还要远上几倍,少不得一番跋山涉水。他身子骨羸弱,纵是不用脚走,天上的风吹上几个时辰也不教人好受。

更何况任务条上写的“桃花村失踪案”英明地露出危险的端倪,他如何放心七肆跟随前往。

奈何这少年片刻不想与他分开,执着要与他一起。柳鸣舟甫一动身,他便精准察觉跟着起身。

柳鸣舟问起缘由,阿肆说他自来是四海为家,以天为被地为床,寻常也是这个点起身,怕有人来争他前一天捡来的食物,睡觉只能支离破碎地睡,需时不时转移地方。

一听此言,柳鸣舟更是心疼不已,令他睡好觉,到点会有人送早膳来。

七肆不依,又是拉他又是卖惨,说些“早知道长哥哥嫌弃我,就不该出现”一类的丧气话。

柳鸣舟拗不过他,只好松口。

来之前,他做了一些准备,譬如,担心七肆路上饿了,特意翻出从前心血来潮收藏了却一直压箱底的食谱,赶赴蛛网缠绵的小柴房,临时学做了肉酥饼,对于成品他还算满意,七肆夸一句“好吃”,他更是高兴的没边。

除此之外,他还精挑细选了几本珍藏多年质量上佳的话本,方便七肆途中无聊观看解闷。

而今两块肉酥饼总算是光荣派上用场,就是不知道别的于七肆有没有用。

林土饶有滋味地瞧着七肆吃饼,肉饼诱人,人也长得好看。惬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茶杯,身子刻意往前倾多三寸:“小阿肆也叫我声道长哥哥,我请你吃饭。”

七肆看他的神情有些冷淡,冷漠开口:“道长哥哥说你已有百岁,我若这么叫你,便是把道长哥哥也叫老了,不好。依岁数,我还是叫你道长爷爷吧。而且,肉饼很好吃,也够吃了。”但他看向柳鸣舟时表情又温柔下来,“道长哥哥,阿肆说的对吗?”

柳鸣舟笑而不语,林土心上仿佛中了一剑,他颇为受伤地长吁一口气:“哎——鸣舟你算是收了个好弟弟。我可惨了,百岁爷爷了,无依无靠,等将来我寿元耗尽,无人来给我送终。”

柳鸣舟打趣道:“你是忘了邹轩,他可天天说要给你送终来着。”

提起邹轩,林土便有些激动,捏紧了茶杯:“他?哼,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后面。”

两个“死”字格外刺耳,柳鸣舟无奈:“好啦,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说什么不生不活的。”

七肆附和:“道长哥哥说的对,不吉利。”

林土:“是是是,你道长哥哥说的都对。不过,我不是嫉妒啊,小阿肆你穿着这身衣服,却一口一个道长哥哥的,被人听去,难免落人口实。私下里说说便好,别的时候,还是以师兄称呼为妙。”

柳鸣舟颔首:“有道理。阿肆,在外有人时唤我师兄好吗?”

七肆不假思索:“嗯嗯,师兄。”

乍听七肆这么称呼自己,柳鸣舟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变化,他下意识借喝茶掩盖。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茶有些凉了。

此时早风拂过,伴着鸡啼一缕缕炊烟自不远处的村庄悠悠飘来,柴火饭菜的香气绵绵不绝。

柳鸣舟闻着香气,见七肆肉饼都啃完了,思索着一会要带他吃些什么,道:“也快到饭点了,既然此处饭食不花钱,按理说提早就会有人来此等候才对。怎么没看到林娘?你这茶哪里来的?”

林土提起茶壶为自己续上一杯:“我爱喝茶你不是不知道,旁的都喝不惯,只喝自己带的。你这么说还真是很奇怪,都说这林娘每日卯初便来此起灶生火,酉时才归家,莫非是失踪了?说起失踪,桃花村近几日失踪了好多人,我给你细讲……”

林土话茬子甫开,一位正要上山砍柴的樵夫路过小径,看见棚子里的三人,禁不住多看两眼,这三人衣着一派素净,身姿挺拔,宛如谪仙天降。

尤其坐在最里面那位小公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发干净利落地用一根细绳高高束起,五官刀刻斧凿般分明,更妙的是那双眼,可不就是话本里能让姑娘们一见倾心的写照。

樵夫道:“你们看着面生,不是村里人吧?”

柳鸣舟闻声站起,借此机会打听,拱手道:“在下柳鸣舟,周游至此地,听闻桃花村内有一当世菩萨唤作林娘,慕名而来,不知她如今人在何处?”

樵夫瞧着这眼覆白绫的公子便觉得惋惜,又听他提起“林娘”,更是唉声叹气道:“唉,你们是看不到了,她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自缢了。”

“自缢?!“林土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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