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影手提一盏红色的莲灯缓缓走来，木板被他踩得忽沉复起，不是鬼魂，而是一个和柳鸣舟般有血有肉的人。
“你来了。”
白影声音年轻淡雅，走近时，柳鸣舟看到的却是一张年迈的老脸，他五官柔和，看见他的人很自然会把他和“慈祥”、“和蔼”挂钩。
这张布满褶皱的脸，纵是管中窥豹，凭借着脸廓，便能够想象到老者年轻时该是何等风姿。
他此时伫立身前，语气淡然，“看到我，你很惊讶？”
这话有些误会柳鸣舟了，他根本没惊讶，只是担心来的是个面目可怕的白衣鬼，教七肆看见了，那自己的瞎话岂非不攻自破。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补救的话，却发现来的是个人，如释重负不少。
但出于尊重，柳鸣舟点了点头。
既然这人说的是“你来了”，而非“你是谁”，自然是知道他要来，早早等候在此，不难推测，这老者就是黑蛇的主人。
白衣老者目光从容，淡淡的口气夹杂一些别的心情：“我看见了你的剑，还有那些熟悉的剑式，你是清机的弟子，他老人家还好吗？”
柳鸣舟豁然开朗：“余容前辈？”
他不是凭空猜测，而是看见了老者脸上深刻着一道暗紫色的闪电疤痕，凡是受过雷刑的金鼎宗弟子，脸上都会留下这么一道若同陈述罪状的刺青，如影随形，哪怕是割肉也无法抹去，一辈子注定要与它同吃同住。
金鼎宗开创至今，悠悠千年，门内遭受雷刑的弟子屈指可数，皆是无可饶恕之辈，而师尊座下就出过这么一个弟子，这名老者刚好也提到师尊，柳鸣舟顺水推舟的便把俩人联想在了一起。
余容深吸一口气：“他跟你提过我，他……怎么说我的？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印象里，师尊对余容的态度只有怀念，柳鸣舟如实告知：“师尊很想念前辈。”
说实在话，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位前辈是沈之行口中的“色中饿鬼”，通身一股生人勿近，熟人斟酌处理的气质，怎么会流连花丛，强迫无辜女修苟合……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想念我？”余容神情复杂，忽而咧嘴一笑，忽而皱眉抿唇，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样让柳鸣舟不禁想到了花泓，那个身世可怜，最终被真影趁虚而入夺舍的女子。余容前辈和她下场都不好过。
“就是因为他，我才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耗尽所有！”忘川河水日以继夜川流不息，河下沉睡的亡魂仿佛受到惊扰，“嗷嗷嗷”“嗷嗷嗷”嚎叫不止，柳鸣舟正想问“因为他”是什么意思，当着徒弟指责师尊这礼貌吗？
七肆皱了皱眉：“道长哥哥这里好吵。”
嗷嗷鬼叫着实吵得很，又不能让七肆知道，柳鸣舟继续瞎编：“夜黑风高的地方不止有恶人出没还有野兽，你现在听到的就是狼叫，过一会它叫累了就不叫了。”
七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瞎编，点点头：“嗯嗯。”
然而这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毫无休止之意，柳鸣舟心里的愧疚也一点点高涨，心想一开始就该决绝一些，不让七肆跟着他来受苦受难，可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责问他：你忍心吗？不忍心。
好，败得很干脆，柳鸣舟。
“哈哈。”耳边一声轻笑。
余容：“？”
柳鸣舟：“！”
毫无防备的一声轻笑，三分漫不经心，七分嘲讽，总之十分耐人寻味，火上浇油。柳鸣舟发现余容面色明显沉了沉，想到应该是他刚刚神游时，余容说了什么话引得七肆发笑，至于什么话他没听，至少不会是什么好话。
余容垂眸看向笑声的来源，从身形看，那应该是个同样身着金鼎宗宗服的少年。三百年，哪怕是寄人篱下，也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跟他笑，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你有什么想说的？”余容先才近似疯癫的样子仿佛只是昙花一现，此时直勾勾地盯着七肆看，那眼神静若古井，杀机暗藏其中。
七肆的脸藏柳鸣舟投下来的阴影里，俨然是一副任它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气派，道：“听你怨天尤人我觉得好笑，随便笑了下。道长哥哥，阿肆只是生**笑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柳鸣舟笑笑打圆场：“余容前辈莫怪，阿肆他性格使然，并非有意。”
有没有意当然是看听者怎么想，他若敲定你这句话就是看不起他，怎么也说不明白。柳鸣舟注意余容的动向，一有不对，和光剑随时恭候。
余容心头确实不快，但更多的是好奇，他在鬼界生活了数百年，那些上位者皆要敬他三分，从未有人敢跟他叫板，哪怕心里不满他，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吐露出来。
他立在那就是一尊不怒自威的修罗，更何况，他的体内藏着一个强大的元神，这个元神就是他最大的后台，因为它，哪怕是百年前在金鼎宗他也享尽所有人的赞赏。
金鼎宗，天下第一仙门，卧虎藏龙。而他更是屹立在巅峰不倒，他们敬重他，爱戴他。可唯有他知道，是那个元神的缘故，他才获得了那样的成就。但他不甘，他不信，他不信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那个元神的光芒下。
他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源于自己而非它，不止这个……太多了……他要燧明神果......对，只差一步，该死的清机——
“你很有勇气，但我不跟小孩计较。”余容越想越深，止不住轻轻喘息，执灯的手被他自己掐得发白，他目光幽幽，过了一会表情才恢复如常，对柳鸣舟道：“你的真气维持不了太久，若不想被阴气吞噬殆尽，就随我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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