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啪。”

还冒着热气的粥倾泻而下,最后瓷碗因为重力的缘故摔碎在地上。

青年的手背瞬间红肿,起泡,应昭看着她那双还算喜欢的手瞬间变得面目全非,心情骤然变差。

“你们在做什么?”

话是这么问,眼神却直直的看着彭辉。

彭胖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狡辩道“应队,是这小白脸自己拿不稳粥的,不过没关系,你的我还给你端着。”

应昭皱眉,“清理干净。”

还不等应昭说,渠兰泱就已经蹲下身子了,整个人也不说话,就那样默默的收拾残局。

应昭看着渠兰泱这样逆来顺受的样子就火大,走到青年旁边,抓住青年的手臂把人带起来。

“彭辉,别让我说第三遍,收拾干净。”

话落,也不管外面胖子的错愕,把渠兰泱带到洗手台冲水。

“为什么要捡?”

应昭心情很糟,从渠兰泱被她带到这个屋子里开始,这个人就已经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了。

他可以受伤,可以受委屈,但前提是那是她给他的。

如果是个人都可以对他捏扁搓圆,那她把人划为自己领地内就没有意义。

应昭死死捏着青年的手腕,因为生气,她没注意力道,也就忘了渠兰泱的身体有多么容易留痕迹。

青年像是傻了一样,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说话。”

一声厉喝将青年唤回神来。

啧,又哭。

不算温柔的抹过青年眼角的泪珠。

勉强放柔了声音:“哭什么?委屈了?”

“您捏疼我了。”

青年指了指她紧握在自己腕上的手。

应昭稍微挪开了大拇指,果然,红了。

放轻了点力道。

再次问道:“我问你捡什么?”

她感觉今天遇到渠兰泱开始,她就一直不断在重复说过的话,这小戏子不会天生克她吧。

一碰就哭,说一声就发愣,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浪费食物不好。”

“嗯?”

应昭倒是意外了,她还以为这只小金丝雀会说什么害怕她不信任他之类的。

结果来了句浪费食物不好?

“纵使是浪费食物不好,它都洒了,又不是你洒的,你捡什么?”

“不喜欢。”

嗯?这人敢不敢把话说完?跟谁学的,话说一半半。

“我不喜欢食物倒在地上的感觉。”

渠兰泱这会儿倒是认认真真的直视着应昭的眼睛,坦诚的说出原因。

他幼时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家,父亲是军官,母亲也是商贾世家。

好景不长,父亲战败,举家逃亡,他不幸丢了,一路流浪,跟狗抢过食,被人拿着棍子骂叫花子。

被侮辱的最狠的一次,就是饭馆的小二踩着他的背,把米粥往他脸上倒。

虽然屈辱,但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再不吃点什么,他就要死在哪儿了。

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头张嘴去接那碗根本没什么米粒的白粥。

米粥的汤汁把他的脸冲了个干净,见了他这张脸,那小二忽的就起了心思,要他跟他走,是男人他也不介意,他会养他一辈子。

也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力气把小二推开,无视身后的咒骂,跑到戏园子门前就晕了。

再后来,师父看他根骨,脸都不错,就留他在戏班子里,这一呆就是17年。

他刚刚愣神,不过也是想起了往事而已。

至于他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只记得敌人来袭,一声炮响,再睁眼就是这个陌生的世界了。

“渠兰泱。”

“什么?”青年下意识答道。

“我带你去擦药。”

她看这人老是慌神,突然有点担心这人不会有什么精神类的疾病。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彭辉已经把地板收拾干净了。

站在门口,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应昭两人。

“再拿一份过来。”

彭辉刚被凶过,不敢不听话,转身就走了。

应昭把桌子上的粥推给渠兰泱,这个人本来就因为低血糖晕的,刚刚虽然有给注射葡萄糖,但是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

“你先吃这一份。”

渠兰泱没有推辞,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推三阻四的。

吃到一半,渠兰泱突然道“没必要为难刚刚那个胖子。”

“哦?”应昭饶有趣味的看向说话的人。

“他故意欺负你,你还给他说好话?”

渠兰泱摇头,“不是说好话,是因为没必要,就算他迫于你的压力向我道歉,以后他还是会给我使绊子。这一次就当给他出个气了。”

应昭不置可否的撇了眼青年,“如果他以后还是欺负你呢?”

一次欺凌只会引起无数次欺凌,怎么会有人指望霸凌者见好就收呢?

闻言青年瞪大了眼睛,迷茫的问道“您还会给他们机会吗?”

被青年理所当然的语气给笑到了,应昭不怀好意的继续问道:

“如果是呢?我不管你,不给你出头,任由他们欺负你。”

青年停下手里的勺子。

“那我就求您,哭着求您,抱着求您,跪着求您。”

转了圈手里的勺子。

“如果还不行,我就跟他们拼死一搏。离了主人的金丝雀,失去依附者的菟丝花,哪还有活下去的余地。”

应昭发现了,青年果然很和她心意。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踩在她的愉悦点上。

抬手揉散了青年已经晾干的头发。

“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唱两句,我要验货。”

青年在女人的掌心下乖顺的点头。

在她面前一向怯懦讨好的眼眸里第一次带着傲然的自信。

“包您满意。”

“第一名旦”的称号不是白给的,是他的戏迷们用一张张票投出来的。

“您想听什么?”

“随你。”

她还挺喜欢这样的渠兰泱的,就像灰扑扑的小麻雀露出来琉璃般的羽翼。

许是知道可以唱戏了,渠兰泱刚刚还慢条斯理的喝粥,现在三两下就见底了。

“那我给您唱个《牡丹亭》。”

青年没起身,将碗往旁边挪了点。

低头,再一抬眼,媚眼如丝,眼底暗藏着丝丝忧愁,就像怀春的少女遇不到足以倾心的男儿郎。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传?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身子困乏了,且自隐几而眠。”

气势,抬手,耍腕,兰花指从底下伸出,施施然就起了身。

绵长幽远,缠绵婉转。

渠兰泱还是那张脸,但瞧着却已经不像男子了,一颦一笑皆风情,眉眼间具是小女儿姿态。

刚拿完粥回来的彭辉,就这么直愣愣的被渠兰泱瞥了一样。

浑身抖了个激灵。

大白天见了鬼了,他刚刚竟然觉得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点美,甚至说是魅。

强制性压下刚刚莫名心动的感觉,心底忍不住“呸”了一声。

一个男人还长这么好看,无端的引诱别人,狐媚子,男妖精。

要不得,要不得。

应昭没叫停,渠兰泱也不想停,他在前世也好,在今世也罢总归都是浮萍。

浮浮沉沉了一辈子,也没找到个归属,唯有唱戏的时候,体会戏中人的爱,恨,嗔,痴,喜,怒,哀,乐。就像活过了一辈子又一辈子。

戏中人的不甘,戏中人的哀怨,戏中人的所愿。

他演着演着,一时间不知道这情绪是谁的了?

他在哭?还是那杜丽娘在哭?他在醉?还是那杨贵妃在醉?他在恨?还是那长平公主在恨?

说不清道不明,迷蒙半生,魂归处还是这个岁乱相食的世界。

看着屋内陌生的摆设,一时间脚下乱了分寸,跌跌撞撞的奔到应昭面前。

伏在应昭膝头,啼哭了半晌。

哭花了脸,却抬头冲应昭笑。

“你呀你,是我的柳梦梅,还是我的楚霸王,总不能是我的唐玄宗吧?”

青年笑得太让人心疼了,笑的吐出一字,眼角悬着的泪珠就滚下一滴。

应昭一时间慌了神,抬手接住青年滚下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烫的人心尖泛酸。

一直瞧不起渠兰泱的彭辉也没有出言讥讽。

青年哭的让人心惊,宽松的衣服更显单薄的身体,伏在应昭膝头,像一副随便就能打碎的玻璃画。

足够脆弱,却也足够美。

应昭示意彭辉先出去。

渠兰泱这样好看的时候,她只想自己一个人欣赏。

这一次是意外,但,没有下次了。

轻柔的一下又一下抚过青年的头发,这头发和青年一样都软弱可欺,由着她折腾乱。

像是蛊惑般的在青年耳边轻声问:

“你希望我是哪一个?”

哪一个?哭懵了脑袋的渠兰泱没办法很好的思考。

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应昭。

“应小姐。”

应昭愉悦的笑出声。

“好,那我就是应昭,记住了吗?我叫应昭,你的应昭。”

轻轻拍打着青年的脑袋,好心情的又问了一遍。

“记住了吗?”

青年眼底还带着懵懂,却乖觉的跟着点头,“记住了,是应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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