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她记得他的视线永远像凝固的墨块,只会直勾勾地“钉”在前方……

“你……”

沈鱼拧眉抬头,“你在看……水里的影子?”

被她的声音吸引,男人也抬头与她对视,密密睫毛轻眨。

沈鱼撞进那双眼睛里——那死寂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弱的光挣扎着透了出来,像蒙尘的宝石突然闪了一下。

她看呆了,几乎忘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声极低哑的、仿佛砂纸摩擦般的气音,从男人喉间逸出。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却绝非憨傻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他在笑?笑什么?

沈鱼又陷入新一轮的疑惑,未及深想,一只大手覆上她后颈,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向水缸!

“哎!”沈鱼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对上冰镜中自己的脸。

冰镜中,少女不施粉黛的脸冷得清白,消瘦的面颊微微凹,一双圆睁的杏眼因惊愕而显得格外大,嵌在薄如蝉翼的眼皮内,流转灵动。

沈鱼压着心中不解,看冰镜中的自己,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只是……这腮上额上怎么多出了许多黑灰色的斑块儿?

她扶着缸边儿凑近了仔细瞧,确认了应是方才心不在焉做饭时蹭上了黑灰,活把自己弄成了一个花脸猫。

“嗬……嗬嗬……”男人喉咙里再次溢出那种沙哑的、断断续续的笑声。

沈鱼猛地抬头,顾不上擦脸,双手用力捧住男人的脸,迫使他直视自己。她的指尖冰凉,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你能看见了?!是不是?你能看见了!”

男人被她冰凉的手激得皱起眉,迟疑着,缓缓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

沈鱼的心跳如擂鼓,“看不清?看得模糊?”她急切地追问,“说话呢?我方才听见你笑了,刚才那声音!你再试试!”

男人张了张嘴,努力地翕动喉咙,却只发出几声更响的、不成调的“啊……呃……”嘶哑气音。

看来说话还是不行。

但巨大的喜悦已如潮水般淹没了沈鱼,她目不转睛看着男人,鹿一般的眸子里迸着光,能看见影子、能发出声音就是好事!只要看得见好转,那离完全医治好还会远吗?

“太好了!太好了!”沈鱼忍不住低喃,回神才发现男人已经从她跟前离开了。

她四目望去,冰天雪地里一片凌乱的脚印,而男人不知何时又和黄将军滚到了一处,在冰天雪地里追闹。

沈鱼望着雪地里那个高大却依旧带着几分懵懂的身影,笑容在唇边漾开,无奈又释然地轻轻摇头。

看来这脑子,暂时还是傻的。

——

隆冬腊月,冷晴冷晴的天湛蓝湛蓝。

自从男人好了些,沈鱼便迫不及待地教他更多活计,劈柴、碾草药、翻土种菜,把平淡闲适的小日子过得紧凑有趣。

期间有相熟的村民来看病抓药,沈鱼一面写着药方,一面还想着是不是能教教男人认字称药,这样以后不仅可以将简单的方子交给他来抓,甚至可以让男人专门为自己上山采药。

瞧着男人已经能把碾好的药草分门别类放到药匣里,沈鱼觉得这事儿可行。到时候她便能有更多时间读医书,出门行医赚钱,再也不用过这样过这样穷苦的日子。

北风透过窗缝吹拂在沈鱼鼻尖,带来远方爆竹的硝火味,她抽了抽鼻子,随手以旧帕子塞紧了窗缝,对新的一年充满希望。

一晃大雪连绵数日,等雪晴时,除夕业已过去,南溪村家家户户贴的对联挂的灯笼点缀着这片素裹的天地。

沈鱼也是循例简单张罗布置了些红烛对联,对比以往过年的光景,今岁过年似乎和从前没多少差别,可细枝末节处又处处不太一样。

比如大门的对联虽和从前一样是她自己写的,内里小卧上贴的福字却是她教着男人写的;

比如她多裁了两匹布料,为自己和男人都做了一身衣裳,男人宝贝得睡觉也要穿着;

比如守岁那天锅里下得是两人份的肉馅儿饺子,一个大碗一个小碗,大碗她特地单独给放了一个包了铜钱的,硌得男人龇牙咧嘴,她却眉开眼笑;

再比如年后她带男人上山了一趟,特意走了当初她捡到男人的那条路,虽说没能让男人想起些什么,但二人一起合力砍了许多柴,让沈鱼在这个新年的伊始过上了拥炉取暖的惬意日子。

展眼又出了上元节,一日早饭后,沈鱼坐在院儿里悠哉哉喝着新柴烧的茶,打算待中午日头暖的时候再为男人施一回针。

年节里她也为男人扎过三五次,眼下对方眼睛已然更好了些,但还是不会开口说话,脑子也是傻傻的。

沈鱼知道,男人嗓子能发出声音却说不成字句,应当还是受脑子里问题的影响,无法如常人一般开口。

如此看来施针对男人恢复神智的作用不大,加之银针刺穴多了,效果会越来越差,她或许不能把男人彻底治好了。

不过……看着院子里劈柴码垛的男人,沈鱼心想,有人能帮自己分担一些生活的辛苦也便好了,这不就是她当初捡男人回家的初衷吗?只要他四体健全、听话持家,别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拍门声。

许是有谁来求诊,沈鱼忙起身去,一拉开门,却瞧见是武山的媳妇,邓大娘。

一个新年过去,沈鱼瞧着邓大娘比之前自己为她治积食时还要富态些,满面红光,倒不像是来报病的。

沈鱼笑盈盈问:“大娘怎么来,身子可还好?”

“好好,大娘好着呢。”

邓大娘喜滋滋答,抬腿迈到院里,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子也一起钻进来,沈鱼挨个给发了一铜板压岁钱、一枚糖丸,俩孩子接过便满院跑着玩儿去了。

邓大娘把臂上一篮红布盖着的鸡蛋塞到沈鱼怀里,喜眉笑眼道:“节前病着,节后又忙着走亲戚一直不得空,眼下好容易出了上元节,大娘立刻便想着来谢谢女郎年前来上门治俺的情,另外一道,也是有件正经事想和女郎说说。”

正经事?

沈鱼茫然地看着邓大娘,自己虽然自小在南溪村长大,但是其实与村里的人除了看病抓药以外的往来并不多,邓大娘之前也不是没有找她治过病,怎么偏生这回有了桩正经事?

她好奇问是何事情,邓大娘圆厚的手插进腰间,笑眯眯道:“咱们进屋说?”

沈鱼也微微笑了,知道邓大娘是站累了,便招呼她往屋里走,又为其倒了杯热茶。

邓大娘接过茶水却只捧着不喝,一双肉眼一会儿看看沈鱼,一会儿看看手中粗瓷杯,显然是话到嘴边儿,正纠结要怎么说呢。

沈鱼也跟着更加好奇起来,“什么事让大娘这么为难,大娘不必犹豫,且说与我听听。”

邓大娘嘿嘿一声,“俺倒不是为难,就是怕冒犯了女郎。”

她上下打量着沈鱼,眼里笑意渐浓,“说来也巧了,这趟过年,大娘上县里给俺家远房表亲拜年,碰见了个许久没往来的侄儿。

“俺这侄儿自小就爱读书,十五六岁便得了童生,生得也算一表人才,品性也绝对是一流,就是家里地薄,不算富裕人家,他又一心想考个秀才先立业再成家,可秀才哪是那么容易考上的,一晃耽误到如今二十出头的人,还没娶家室。”

邓大娘一气讲完这段,长饮一口茶,打眼瞧沈鱼,问:“大娘这个侄儿,女郎看这咋样?”

沈鱼看邓大娘眉眼带笑,挑着好话简言道:“读书人、能耐寂寞,忍得过眼前苦,将来应当有一番作为。”

邓大娘眼尾弯得更深了,“女郎说的是。只不过这人上了年纪总归会转性,这回见着没想到他竟也想开了,说如果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在身旁,也算佳人在伴,能袖子添个什么香了。”

“红袖添香。”

沈鱼笑着为她补道。

“对对对,是这个话,不过依着大娘看,还是先给他家添个香火来得是正事啊。”

邓大娘笑着话锋一转:“女郎今年我记着可是十八了?”

沈鱼:“过了年,但是还没过生辰,等过了今岁生辰就正好十八。”

“那便是了,大娘记得不错。”

邓大娘把茶杯往桌上一搁,拉起沈鱼的手,“俺这侄儿是一肚子文化的书生,女郎你是妙手回春的女医,又都男大未婚女大未嫁空空白费了好年岁,大娘想着你们这二人若是能凑到一块儿,也算成了一桩美事呀!”

沈鱼定定看着邓大娘,一时间怔愣。

到了年纪便许人这件事对这时间的女子来说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对沈鱼来说却并非如此。

她父母早亡,没人为她操心婚事,没有田产傍身,更没有钱财势力,随着年纪一天天大了,沈鱼一度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嫁出去。

眼下邓大娘愿意为她说亲,对方听起来又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

邓大娘打量着沈鱼不抵触,随即又热络说了许多她这侄儿的好话。

事关自己终身大事,沈鱼听着无比认真仔细,只觉得对方哪里都好,再想想自己家里的情况,有些不安问:“大娘说得都好,只是我没什么钱财,做的又是抛头露面的营生,人家会不会介意。”

邓大娘“呷”了一声,“女郎生得可人儿,又有一身照料人的好本事,他喜欢还来不及,再说,等俺那侄儿高中了秀才,女郎你就是秀才娘子了,再也不用这般抛头露脸的。”

秀才娘子?

沈鱼不禁幻想出一个风流翩翩的书生在眼前,悄然红了脸。

邓大娘见沈鱼已然意动,便当场要她将八字写来好拿回去与人合一合。

沈鱼颇不好意思道:“现在就看八字会不会太快了?我还没见过那人呢,他……他叫什么名字?”

“这有什么快的,都是先看了八字,再论别的,女郎是姑娘家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听大娘的一准没错。”

邓大娘推着沈鱼去写八字,又补道:“大娘那侄儿叫邓墨,是家里的长子,相貌算得端正,要是女郎实在想先看一眼,后头瞅着时间,女郎来大娘家,大娘给你安排。”

邓墨……

沈鱼默念一遍这人名字,在邓大娘的催促下取来纸笔,这厢才写好八字交给邓大娘,外头却突然响起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怎么了这是!”

邓大娘收了纸条急匆匆往院里跑,沈鱼也提裙在后头跟着。

二人一起冲到院子里,只见方才还齐整利落的小院此时柴火散落一片。

水井边儿,方才还在劈柴的男人正与邓大娘的两个儿子拧打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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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个傻子做夫郎
连载中野海袭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