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世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还是听出了话中的冷意：“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勾起了云疏些许极为不快的回忆，她向来淡漠的眼中渐渐聚起丝丝杀意。
但看着清世那双认真的眼睛，还有那张天地为之失色的脸，她只是冷笑一声，拂袖而出。
清世见状，立刻起身跟上。
云疏化作原形，在林间全力奔行，发泄着心中怒火。
清世说这话或许并无他意，但云疏对这样的语气极为反感。
仿佛她不照做，便犯下了天大的过错。尤其是样的语调，让她想起了那个该死的道士。
长尾扫过周遭的树干，葱郁的树木伏倒一片。
云疏开始后悔将清世带了回来，近万年来，她很少出现如此强烈的怒意。
又或者是，恨。
抽筋扒皮也难以磨灭的刻骨恨意。
清世跟在身后，避开那些倒伏的大树，不落寸步。
云疏转身停下，一人一虎在黑夜中对峙。
云疏低吼，似在警告。
清世神色不变，随着记忆的恢复，她冷静的性子也逐渐显露。
“为什么生气？”
明明是正常的发问，但云疏就是觉得这是在质问。
“和你有关系吗？”云疏反问。
“你救了我。”清世语气平静，“而且你说过，我还欠你许多药材。”
云疏看着她这幅样子，莫名的又想起那个把她推入火坑的道士。
如出一辙的嘴脸，只是现在这位容貌显然更符合她的心意。
于是她还是止住心中杀意：“与你无关，你最好不要跟着。”
清世思索片刻：“那我回去等你。”
云疏皱眉，这人跟了她一路，这么轻易就被劝回去了？她不信。
“你不怕我去杀人？”
清世不知道云疏为何会这么想：“不是我说错话了，你心中不快才不想见我吗？这与杀人有什么关系。”
云疏心中的怒意消减些许，她转头离开：“天亮我会回去。”
她需要单独待会，好发泄心中残余的怒火。
清世转身回去，她只是担心云疏这样一个连化形都不完全的小妖会遇到危险。
但既然对方不喜欢她跟着，那她回去便是。
刚刚一路都没有什么威胁，想来这山林定是云疏之前精心挑选的居所。
只是一介虎妖通晓医术，尤其是她这样化形都不完全的虎妖。也不知是从何学来？
尚未恢复记忆时，只觉得云疏似有不同，如今恢复些许记忆，更觉云疏的不凡之处。
但清世不好多问，只回到院中，打坐调养，这有利于她现存伤势的恢复。
虽然不知道从前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但凭借恢复的记忆判断，自己从前的修为定然不低。
体内的力量不知是何种体系，但比记忆中的灵力强盛许多。
既如此，不如回人世历练，说不定有助于恢复修为和记忆。
而且，她还欠了云疏好多药材。想到怀中那两大篇写满药材的纸页，清世心中叹气。
未曾恢复之前，只是觉得那些药材用在她身上，由她偿还天经地义。
可如今恢复记忆看着单子上面的这些药材，清世才知道自己到底欠下了多大一笔债务。
回人世，还能挣些钱，归还债务。
事实上，云疏用的药材并不止单子上的这些。但那些上万年的药材皆已成精，云疏也只是同它们薅了一些微小的根须入药。
若是都写在单子上，清世就算身为仙尊，都不能完全归还。
云疏在无人的峰顶眺望，冷冽的山风在耳边呼啸。
她身上的斑纹浅淡，黑夜中只能看见一身雪白。
云疏不属于这片茂盛的密林，而是来自极寒的雪原。近万年来，四处辗转，这处密林也不过是临时之所。
此处，她能清晰地望见几十里外的村落。为了等清世苏醒，云疏已经破例在此多待了半年有余。
破晓天明，心底的怒火渐熄，云疏化作流光，返回院中。
打坐调息的清世感受到云疏归来，睁眼起身。
“多谢你这些时日的收留照料，我打算下山，寻找记忆恢复之法。”
云疏袖袍一挥，院中顿时变得空荡荡一片。
“走吧。”
清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云疏带到了凡间的地界。
在她们消失后，那空荡的院落也化为尘埃，几点绿意迅速成长，须臾间化成参天林木，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此处是千柏城，你记得吗？”云疏料想清世是不记得的。
确如云疏所料，清世迷茫摇头，她的记忆中分明有凡界所有城池的信息，为何这个城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清世成仙都过了几万年，凡间早已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不知变化了多少轮回。
周围人来人往，却无一人注意二人的出现。
“你给他们施了幻术？”
云疏一头白色长发低束，垂落后背，身着白袍，袍上金丝绣纹，一条长尾自袍下探出。
这般显眼的模样，人群却无一人注目，偏偏清世也并未察觉有幻术存在。
听到清世的话语，云疏并不回答。她只一路前行，临到一处破烂的院门前，一把推开。
院中荒草丛生，房屋倾颓。云疏径直走入，落脚处如水波荡漾，破败的庭院转眼干净如新，倒塌的房屋化作新房。
清世跟在身后，却没察觉有到丝毫幻术波动。
可若不是幻术，那这化虚为实的能力，不该是一个化形都不完全的小妖就能使出来的。
清世的神色逐渐凝重。
云疏此刻转头，似乎知道清世在想什么。她嘴角勾起邪肆的笑意，眼中带着些许玩味。
清世心中警铃作响，却发现无法调动体内的力量。她迅速看向云疏，却发现对方已经悠然的躺在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摇椅上。
“你不是云疏，你是谁？”清世的声音中透着冰寒，是她大意了，这人肯定是昨晚趁机取代了云疏。
云疏的笑意僵住，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放开禁锢，清世下意识化出一柄长□□出。
云疏抬手，一把折扇挡在身前：“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云疏尚且不能完全化形，怎么会有如此神通？”云疏手中长枪不停。
云疏躺在摇椅上，折扇被她右手扔出，左手接住，手腕轻转，清世的尖枪被她单手握住。
清世使力，纹丝不动，转而远退结印，朝着云疏攻去。
云疏将长枪甩回，起身勾手。
清世接过长枪，与云疏对战。
云疏不用法术，全凭□□接招。清世见此也放弃施法，她体内力量本就不敌对方，否则刚才不会轻易被对方禁锢了力量。既然对方托大，她也不惧。
随着时间推移，起初还有些许滞涩的长枪在清世手中愈发灵活，她的脑海中闪过诸多与人斗法的场面。
日落月升，清世的体力愈发不支。想到云疏，她心下一横，收回长枪，双手结印起势。
云疏以为清世体力不支，随即收手，转眼却见她手中指法变幻。
“住手！你不要命了？”一道元气打出，清世体内仙元停滞。
清世神色冷静：“你很怕我死？”
这道诀是刚刚打斗时突然想起的，威力巨大，但对施术者伤害也极大。
她本想以此一搏，没想到却被对方轻易制止。但看对方的状态，似乎是不愿意她死的。
云疏被清世这句话给气笑了，她费这么大劲把人救回来，是为了让她去死的吗？
“我好心与你切磋，好让你记忆能有所恢复。你倒好，上来就掐灭生诀？”
“你认识我？”清世神色不变，心中迅速思量。
难不成这人是她以前的仇人？接近她是为了得到她以前的某段记忆？
如此，倒是她连累云疏了。
“你想知道什么？”清世语气平静：“你若是放了云疏，我尽可悉数告知。”
“悉-数-告-知？”云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面上却带着笑。
所以从始至终，这人压根没把她当本人？
清世沉默，算是默认。
云疏气极，她化成原型，随后又化为人身：“看清楚了吗？我是云疏！”
清世此刻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不解皱眉：“你是本人，那你也不是小妖？”小妖不可能够斗过她。
云疏嗤笑：“你觉得一个小妖能拿出那些千年药材？”
“妖精化形，追求圆满，你既然不是小妖，为何不隐去妖身？”清世此刻信了七分，却仍有三分疑惑。
“我是妖，不是人。”云疏凑近清世，人头化为虎首，而后又恢复人形。
清世能清晰的看见云疏变幻的细节，但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淡金色的眼眸。
清世沉默，妖身化人，要么追求极致，要么厌恶人身。像云疏这样能完全化为人形，却始终保留部分兽型的妖，鲜少听说。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今日乌龙一场，全因她见识浅薄。
云疏解开禁制，清世身形摇晃。她本就带伤，今日还和云疏对打了大半日，能撑着全靠意志。
在清世即将倒地时，被一道长尾卷起，云疏将她抱起。
看着怀里因为疲累过度而昏睡的清世，云疏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世上当真有如此赤诚之人吗？
或许是记忆尚未恢复完全吧。
屋门自开，云疏抱着清世穿过堂屋，进入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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