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风同白归尘出了书海殿,那名弟子早已等候多时,上前拜道“清澂真君,掌门说真君若是出来了便请真君去日照峰一趟。”
沈听风将那枚符钥交给他,淡淡道“知道了。”
她回头看了眼白归尘,略一思索“你随我同去。”
白归尘第一反应便是如何推脱不去,上清宗掌门是她这具身体的父亲,对女儿的了解定是比旁人更深的,她若是在无意中露出些什么,岂非顷刻间便要引人怀疑。
可若是不去,就更奇怪了。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听风再度开口“莫要同他置气,他那些年不曾看你是因为在闭关冲击境界,此番他为你出关,可见心中一直是关心你的。”
白归尘愣了愣,没想到她方才的担忧这么就被沈听风给化解了。
既然是多年不见,那便容易多了。
她点了下头“那劳烦师叔带我一同去。”
御剑前行,不消片刻便到了日照峰浮光殿。
沈听风收了剑,白归尘目光草草自四周一扫。
此处为上清宗主峰,建筑都比其余几峰更气魄肃穆。
浮光殿高台之上摆着一只巨大的铜炉,铜炉当中不供奉任何香火,反而是插着一柄巨大的剑胚,铜炉中火焰熊熊燃烧着剑身,宛如不舍昼夜的在淬炼它。
浮光殿内,光洁的地板映出上面坐着的几道人影。
“蓬莱既然接了白玦的婚书,却为何不肯定下日子?”鹤青摩擦着指尖,思索着说道“难道只是为了不拂师兄的面子,借此推脱?”
“倒也不是。”白玉辰饮了口茶,平淡道“是那蓬莱少主寒千羽尚在闭关当中,此事毕竟是大事,林剑仙也要等她出关同她说一声。”
“原来是这样。”鹤青放下心“有蓬莱庇护,白玦便不必再被禁锢在隐寂峰上了。”
似想到什么,她笑道“她这段日子倒是心性平和了许多,听说近来还同清澂在书海殿闭关了,以前到没察觉这二人如此相处的来。”
白玉辰饮茶的手顿了下,神色有些担忧“四师妹的伤势如何了?”
鹤青摇了摇头“她那样的性子师兄还不清楚么,若是不说,任谁都猜不出来。”话音方落,余光瞥见门口进来的两个人影,她笑道“师兄亲自问吧。”
白玉辰撂下茶盏朝沈听风看去,目光看见她身畔安安静静的白归尘,慈和的笑了笑,旋即问沈听风“方才我与三师妹说起你的伤势,可曾好转?”
沈听风眉眼舒展,捡了鹤青对面的椅子坐下,回道“劳师兄挂念,我已然好多了。”
白玉辰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若是说好多了,那多半是没好,说到底也是为了替他医治女儿的缘故。
他面上显出几分愧色,说道“我既然从蓬莱回来,你便去闭关疗伤罢,山中一应事物也无需你操心了。”
沈听风听到蓬莱二字,眸光动了动“蓬莱答应了?”
“林剑仙亲口应下的。”白玉辰长长叹了口气“我上清宗与蓬莱照夜海相比,还是不够安全,否则我也不想将玦儿送去蓬莱。”
沈听风置于膝上的手倏地一紧,抿唇思索了片刻,平淡说道“此事是否要问问白玦的意思?”
白玉辰有些奇怪她的反应,但还是将温和的目光看向白归尘“此事已经定下了无从更改,你若还有些什么意见,现在便说出来。”
都说的这般明白了,无从更改,她还能有什么意见。
白归尘不由得望向沈听风,她宁愿一直被禁锢在隐寂峰上,也不想远赴蓬莱去到那位剑仙眼皮底下。
沈听风接触到她求助的目光,眉心皱成了川字,下一刻,白归尘便听到了她的传音:
“你若不愿意去蓬莱,便放我进去!”
进去哪里?
白归尘愣了下,倏然感觉一道灵识叩击她的识海,她一下明白了沈听风是要进入她识海,未及思索她为何要进入自己的识海,已经下意识将她放了进去。
殿外惊雷乍起,檐角铜铃在骤风中叮当乱响,一道奇异的感觉由识海传遍全身,仿佛是被人留下了什么印记。
“清澂!”白玉辰广袖带翻案上茶盏,青瓷碎裂的声音在殿中格外刺耳,他指尖凝起剑诀又颓然松开,鹤青霍然站起,难以置信的看着近千年情谊的四师妹,“魂契...你缘何动用此术?”
沈听风广袖轻飏,并指在唇角轻轻一拭,白归尘嗅到血腥气,这才发觉师叔垂落的左手指尖沾着一抹艳丽异常的血色。
以凡躯承仙契,终究要经反噬之痛。
白玉辰白着一张脸,嘴唇开阖几下,喃喃道“她可是你师侄啊!”
鹤青亦是神情复杂地望着一言不发的沈听风,良久,喟然长叹“事已至此,看来师兄又须前往蓬莱一趟了。”
白玉辰重重一拍桌案,直觉得头痛无比,一向性情淡泊的师妹缘何会突然给他出这么一道难题。
那可是魂契啊,若再想同蓬莱结魂契便绝无可能了。
重重叹了口气,白玉辰复杂的望了沈听风一眼,拂袖而去。
鹤青唯恐白玉辰因为此事同沈听风生了隔阂,跟着起身追出去劝解,路过沈听风身畔时脚步一顿,低声问:“为何要如此?”
沈听风垂下眸子掩去眼底那一点执着,声音清冽“我自有用意。”
为何?
自然是为了护住她。
送去蓬莱,绝无可能!
这一番变故发生的太快,白归尘茫然回神,只见白玉辰同鹤青的衣袂逐渐消失在殿外,她顿时满心的疑虑,问沈听风“你方才在我识海中落下了什么东西?”
沈听风看了眼她微茫的神情,轻轻笑了笑“你何不自己看看。”
白归尘从未怀疑她会害自己,她不明言,她也不在意,眼见着殿中空空荡荡的,她问道“我们要走么?”
“嗯。”沈听风点了下头,带她御剑直接去往了清澂峰。
清澂峰幽寂,因着沈听风不曾像其他峰主那般桃李众多,清澂峰也无需开辟出弟子们的居处,是以多数地方都是肆意生长蔓延的植被。
沈听风御剑在白玉牌楼前落下,白归尘从剑上跳下来,仰头看着上面古拙的‘清澂峰’三个字,心中一时感慨,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当初她携剑来此,穿过山道一路上到清澂峰,终于看见那人于庭中练剑的身姿,皎皎如月华,卓然似鹤舞,不染半分尘埃,宛如月下起舞的天宫仙子。
如此星辰夺目的人最终让她自惭形秽,不由自主的垂下眼,却看见了手中的绯剑。
就算她手上不曾沾染过血腥,但有此物在,她永远也无法成为这样的人,少时的梦终究只是梦!
此身既然已经劣迹斑斑,又何必再连累她人!
蓦地,掌中传来一点暖意,沈听风如玉的手指虚勾她垂于身侧的手,她回过神来,见沈听风眉眼柔和,声音轻缓“这几日便在清澂峰住下吧,你伤了宴晼晚,御红尘必然记恨上你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将她带回了清澂峰,不过沈听风不如她了解御红尘,宴晼晚受了伤她必然一步都不敢离开的,更遑论再来上清宗报复。
思及此,便觉得以前的自己当真可笑,明明那二人生死不离,她竟然真的相信御红尘要娶她!
动荡的心绪令她手指微微一紧,沈听风不由得侧眼看去,女子唇齿紧抿,两道秀致的眉深深蹙起,面皮绷得紧紧地,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略一思索,开口道“待你伤势好转一些,若是想回隐寂峰,倒也可以。”
白归尘愣了一瞬,她方才又有些走神,竟然被沈听风误解她不愿意来清澂峰,于是她抿唇笑了下“无妨的,经此重伤一事,我觉得待在山中也没什么不好。”
沈听风略感意外,见她神色沉静,遂点了下头“你能有如此想法,倒也好。”
两人并肩走在山道上,两旁竹叶声沙沙作响,白归尘眼眸不由自主地往两人虚虚交叠的手掌看去,心间似也被这微风吹起了陌生的响动。
“师尊!”
山道末端的女子躬身叠掌,对着沈听风行了个礼。
白归尘微有诧异,前尘里她从未听说过沈听风收了弟子,难道是她死的这七年里发生的事。
沈听风这位仙门剑道天才,有的是人想要拜她为师,但并无一人能得她青睐收入门中,这女子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沈听风收为弟子?
她不由得打量起来。
女子眉眼温婉,穿一身淡雅的水绿罗裙,行止之间皆是柔婉之姿,不像剑修那般锐利,反而像是法修。
上清宗乃剑宗,法修并没有多少,倒是圣音宫主法修,其宫中教授的法修功法比之其余宗门不知要高深多少,若是要做个法修去圣音宫是最好的选择。
白归尘只是见她周身气质太过柔润,才冒出了这个猜测,倒也不确定是不是。
“此乃掌门之女白玦,你唤她一声师姐便是。”
沈听风向弟子点明白归尘身份,又道“她要在此住上几日,你在主楼置出一间屋子来。”
女子柔顺的“嗯”了一声,朝向白归尘盈盈一礼“云韶,见过师姐!”
白归尘回礼“劳烦师妹了。”
女子起身望着她浅浅一笑,对沈听风道“弟子先行告退。”
她走后,沈听风道“趁此时机,不若展示一下你在书海殿学的刀意?”
她提及刀意,白归尘也好奇松雪刀意的威力有多少。
手指自眉心祖窍轻拂,落日横刀落在掌中,她闭目回想了少倾,出手,刀啸声在空气里嗡鸣。
刀意所向,被微风轻拂的竹枝倏地齐齐弯腰,朝着一边倾倒。
宛如千军万马俯首称臣!
白归尘眼神灼灼,刀意霸道!没想到不过一式就有如此效果,不禁心中大悦,手腕一转,自虚空旋了半弧回刃向天,那一片竹林绿叶纷飞,仿若潮水被牵引般朝着刀身涌来。
“月满夜千重!”
她提气轻吒一声,便见漫天落叶纷飞,在地上投下斑驳细密地阴影,宛如下一刻便要遮天蔽日,偷换日月。
不过到底是仙力基础不足,看起来气势骇人,这等景象只持续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绿叶便像是没了支撑纷纷落回地面。
她挽了个剑花反手持刀背在身后,看向沈听风。
沈听风见她学了刀也不曾改掉收剑的习惯,下意识往她右肩看去,那方落日横刀露出几寸刀身,隐隐还带着女子热血沸腾的仙力。
她假装不曾注意到她用剑的姿势,笑了下夸赞道“这刀意果然适合你,短短三月已然悟到第三重了。”
白归尘脸颊在方才试刀中蒸腾出来两抹薄红,反而比先前苍白羸弱的模样看着鲜活了许多,她心念一动将横刀收回眉心,躬身叠掌,真心实意的感激“我能如此,还要多谢师叔。”
沈听风见她神情掩饰不住的愉悦,唇角微微扬起,道“那这段时日便在清澂峰练刀罢。”
白归尘欣然应允,若她练成了刀,那曾经驾驭魔剑的白归尘便彻底与她无关了!
仙洲浩浩,她想做什么样的人,便再也没有了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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