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宋不甘心，绕着乔九转动，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你真不能问问我车祸到底是不是意外？”
“你知道我那笔遗产有多少吗？你就不感兴趣？”
“你理理我啊。”
“没空。”乔九不想理他，收拾好了今晚要用的东西，正准备给他四叔打个电话安排运送棺木的货车时，乔四叔先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乔四叔来势汹汹，“贺家那小子把你抓进公安局了，怎回事？”
“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他怎么能抓你进公安局？”
“我就知道姓贺的没一个好人，他和他那爸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一件事儿传来传去总能传的面目全非。
而且乔四叔本来就讨厌贺御臣他爸。
乔九连忙打断，“不是这么回事儿，他只是让我去协助调查。”
秦宋在旁不止偷听，还要吐槽，“还说你不喜欢人家，不喜欢你干嘛还替人家解释。”
乔九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看向其它地方，小黑猫在一旁磨爪子蓄势待发。
“四叔，我明早要送棺材去趟桂林，你让人开辆货车过来。”乔九道。
乔四叔很干脆，“好，我马上安排，对咯，宋老板那里，你还是代表我们乔家写个礼。”
“宋老板到底是那么多年的老街坊，小时候还给你买过汽水喝的。”
乔九虽然才二十岁，但旁人也要称他小乔老板，在老相识那里，他已经是乔家的当家人，连乔家那些长辈们也都从来认这件事。
走亲访友、红白喜事、写礼金这样的事，他去当代表就够了。
乔九有时候会想，什么当家人，累死累活不得善终。
等挂了电话，乔九抱住小黑猫去柜台给它开了个罐头，点的外卖也到了，一人一猫就在柜台吃起了早午餐。
秦宋站在一边，看着乔九面不改色的往面汤里一勺一勺倒辣椒，原本还能看出那是一碗牛肉米粉的汤水，逐渐变成一整碗红色，然后又面不改色的吃下。
看的是目瞪口呆。
虽然闻不到辣椒味，但是他显然闻到了乔九身上的暴躁气息。
他嘀咕着，“难怪脾气差。”
嘀咕完，发现乔九在盯着他看，立刻就怂了，“我不是在说你啊，我说猫呢。”
话音刚落，就发现猫也在看他，满脸不屑。
秦宋奔溃，“你们两个不要太欺负人了！”
懒得和他计较，乔九示意他，“你要是饿了，不用强忍着。”
秦宋装傻，“我不饿。”
他现在严格来说不算鬼，但也不算人。
人吃的东西，他连味儿闻都闻不到。
鬼吃的东西，他没有那么自甘堕落。
乔九开了抽屉，从檀木盒中取出三根檀香，划了火柴点燃，袅袅青烟飘散在空中，香气扑鼻。
秦宋捂住口鼻立刻后退，“这香味道真刺鼻。”哪里是刺鼻，是太香了，香到他快要忍不住扑上去大口大口的吞噬。
像个怪物。
乔九将香插进了一旁的香炉里，看他都躲进了一副棺里，“你身上的气一天比一天淡，你没有发现吗？”
“那我也不会吃香烛，我又不是真的鬼。”秦宋死死捂住口鼻，他死也不要吃。
乔九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些天，你还当自己是人，对吧。”
秦宋这几天的行为。
坐车一定要乔九拉开了车门，才会上。
从人身边经过时，会下意识让开。
穿墙时的犹豫。
强忍着不走向神龛时的行为。
看不见那些好奇凑到他身边的鬼魂们。
这一点很奇怪，乔九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鬼魂状态下也可以看不见其它鬼魂。
他保持着一个‘人’的所有习惯，拒绝承认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你不吃，那不用我送你回你的身体，你直接可以去阎王殿报道，我也省事。”
乔九不强迫他，“你要知道我很忙，你要是直接去了阎王殿，我就能少点儿麻烦。”
秦宋大惊，“你，你，你要放弃我？”
“你这人有没有一点儿职业道德。”
乔九很诚实，“没有。”
“我这份工作没有纳入劳保里，我怎么做都不违法。”
秦宋惊恐，“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儿同情心啊！”
乔九反问他，“做人做鬼，有什么区别。”
“你只要存留于世，不都一样吗？”
“人有人气，鬼有鬼气。”
“人吃五谷杂粮，鬼吃香烛供奉。”
“都是为了维持身上的气。”
“没有了‘气’，无论是人是鬼，都会从这世上消失。”
“到时候你消失了，而你的身体还活着，你就会彻底成为植物人。”
乔九最烦说教，“我这是上等的檀香。”
“你到底吃不吃？”
“你不吃我就掐了，浪费。”
秦宋咬牙，“我吃。”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像是解开了禁止，他清清楚楚的看着那股气，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那股强忍了好几天的饿意，总算是得到了缓解。
香灰烧成落入香炉之中，终是燃完。
秦宋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扑到了香炉面前，差一点就将头伸进了香炉里。
饕足感和挫败感诡异的结合在一起的巨大冲击感，秦宋半天没缓过来，失魂落魄的盯着檀香的残骸。
乔九从他身边过路了好几趟，也没有理他。
入夜时分，寒气袭来。
秦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乔九端了一盘蜡烛，便跟在他身后走向了后院。
后院两边有立式烛台，乔九依次放上蜡烛点燃。
“你点这么多蜡烛是要做什么？”秦宋不解。
“引路。”乔九淡然回道。
最后一盏烛台点燃时。
秦宋听见了水声奔腾而来，琢磨着，“你卫生间水龙头是不是没关？”
乔九看向秦宋，示意他走到一边去，“你别挡路。”
秦宋已经目瞪口呆，根本听不进乔九的话。
他的眼前是一条奔涌而来的河。
是黑色的河，可以吞噬一切的河。
而他的下方，被十二盏灯照亮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古朴青石残桥，残桥上刻着无数他并不能看懂的铭文，却仍然有一种震撼他心灵的宏伟。
“这，这是什么啊？”
乔九朝他额头一点，是温暖的触感，已经好几日只能感受到冷飕飕凉气，秦宋忍不住想要继续贴贴乔九的手指，只是乔九收手格外快。
下一刻，断桥上无数个灰蒙蒙的身影同他擦肩而过，他都躲闪不及。
乔九叹气，拉住他的手，把往他身边一扯，皱眉道：“都说了，你别挡路。”
“这，这都什么啊，都是鬼？”
秦宋一指，所有身影都停下看向他。
果真是又傻又欠，乔九手中燃起了魂火，那群身影看见了这团火，起了畏惧，继续往前走，走向了那条河，坐上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艘艘船。
“今天是中元节，阴阳联通，是人祭奠亡故亲人的日子，人会烧纸钱、点香烛、备饭菜，开门迎阴灵的日子。”
“而人所做的这一切，会形成一股气。”
乔九淡然解释着，“这股气，能让阎罗殿生起慈悲心，打开地府大门，让那些强行留在阳间，最后一盏魂火即将熄灭的阴灵，前去地府转世投胎的气。”
秦宋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虽然我出国多年，但我知道传统节日是干嘛的，中元节都是阴灵从阴曹地府被放回家中去享受供奉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强行让阴灵前去地府的日子了呢？”
“你不会是在蒙我吧？”
乔九看了他一眼，“那只是人们的美好愿。”
“去了地府的阴灵，不可能再走出地府一步。”
秦宋努力消化着和传统故事相反的内容。
没过多久，乔九等来了今晚的客人。
宋老爷子。
他同那些身影都不一样，他很坦然的向乔九走过来。
秦宋是第一回见宋老爷子，不免问，“那老爷爷怎么回事儿？”
乔九客气，“宋爷爷。”
“小乔啊，送我上路吧。”宋老爷子坦然的很，没有向那些乘上船后还在拼命挣扎想要逃脱的阴灵不一样。
乔九点头，“好。”他打开了槐棺，放到河上那艘靠岸的船上，再问，“宋爷爷，你的魂火付于我，你的心愿我会帮你达成。”
宋老爷子点头，“好。”
他伸出手，摊开掌心，十二盏魂火从他体内飘出，他的身影迅速变成了灰白之色。
而那十二盏魂火钻进了乔九的手掌心。
乔九眉头皱了一瞬，恢复平静，他取出一枚铜钱。
秦宋大惊，“我去。”这又是什么法术，小乔老板年轻轻轻，却一点儿都不简单呢。
宋老爷子看向他，叹息，“这个后生仔可惜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呢。”
“老爷爷，我其实还没死呢。”秦宋紧张的解释。
“他不太一样。”乔九道，“宋爷爷，您上路吧。”
宋老爷子没再多话，走进了那副棺材，同乔九挥了挥手，没说再见。
合上棺材，乔九将那枚铜钱压上去，小船便载着那副棺飘走。
今晚断桥的蜡烛不会熄灭，直到破晓时分。
这周第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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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宋老爷子最后的心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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