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窗檐有水流汇聚成线,凝成一滴,欲坠不坠了好一阵,终于承受不住重力的拉扯,溅落起一朵透明的小水花。
更多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经风一吹,从窗口飘入教室内,濡湿了坐在窗边的少年原本干爽柔顺的发梢。
越前龙马微微弓着背,单手撑着脑袋,眼睛闭着,纤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扇子般的阴影,呼吸绵长均匀,已然睡熟了。
平日里越前龙马虽然总是一副困倦的神色,却也不至于光明正大在课堂上睡着,今天连他都撑不住了,可见这堂英语课有多乏味。
森岛苍阳盯着他出了会儿神,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她把目光从少年侧脸上移开,百般聊赖地托着脸颊,扭头去望窗外的雨,继续发呆。
这雨已经一连下了好些天,淅淅沥沥,虽说不大,却给整片天地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的薄纱,今年的樱花盛开得本就较晚,还没绽放几日,又被这春雨一淋,纷纷落落,凄凉地坠入土里。
森岛苍阳又打了个哈欠,视线从天空往下降,落在对面的教学楼前边,眉梢轻轻一挑。
现在明明是上课时间,对面那栋属于高等部的教学楼底下,却有一个学生杵在雨中,探身往灌木丛里,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找着什么。
森岛苍阳虚了虚眼眸,距离实在过远,她看不清那个高中生的面容,只能从制服看出是个男生,身形单薄,被雨淋得瑟瑟发抖。
莫名地,她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眼熟。
她看着高中生从灌木丛中翻出了几样东西,看模样大概是书,他垂着脑袋,翻了翻已经湿透的课本,一不小心就将书页扯坏了。
刹那间,庞大的怪物像是撕裂了空间,凭空冒出来,勉强称得上是双臂的部位环成一个圆,将少年圈在其中,仿若一个拥抱。
几乎是同时,森岛苍阳手指一跳,仿佛被刺痛一般皱紧了眉头,寒气如刀芒攀上脊梁,令她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起。
椅脚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椅背猛然撞上后座的桌角,更是砰的一声巨响。
后座的男同学“哎呦”一声,满脸费解地将桌子往后挪了挪,离她远一点。
酣于梦乡的越前龙马也惊醒了,一个激灵差点把头磕在桌面上,缓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她。
全班同学齐刷刷扭头,视线都在森岛苍阳身上聚焦,教室在一瞬的静寂之后,很快被众多的窃窃私语充斥。
正在讲课的英语老师停下敲黑板的手,投来不善的目光:“…森岛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森岛苍阳彻底清醒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呃……没、没有……”
“是吗……”英语老师的笑容和煦如春风,温柔地给她判了刑,“那你把我刚才教的那一段读一下吧。”
森岛苍阳身心俱震,手指颤抖,哆哆嗦嗦地将桌上摊开的课本举起来。
她只开了那么一会儿小差,还是知道今天教的内容的,可是……森岛苍阳简直要把书页瞪出一个洞来,这一整段的英文看得她头皮发麻,尝试着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无法连续地读出来。
她欲哭无泪,选择放弃:“……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英语老师有所预料一般,笑容不变:“站着清醒一下。”
森岛苍阳认命地一闭眼,乖乖站好。
她又忍不住朝窗外飞快地瞥了几眼,那个少年和怪物竟然都消失不见了,森岛苍阳更加匪夷所思,刚才所见的那一幕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而她是个因为这点小事自投罗网的傻比。
被打断了讲课进度的英语老师显然不是很满意,她看一眼手表,也快到下课的时间了,索性决定叫个学生来带大家将课文再读一遍。
她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越前龙马身上,记得这孩子是在美国长大的,口语应该不错。
“越前君,”英语老师微笑唤道,“你来带同学们读一下课文。”
森岛苍阳一惊,转头看向越前龙马,他额前的碎发因为趴太久略微翘了起来,神情还有点懵。
完了……!
森岛苍阳心中大骇。
这位同学可是从课堂中途一直睡到了刚才啊!!
——对不起越前!是我连累了你!!
然而越前龙马比她想象中镇定多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不慌不忙地将整节课都没碰过的课本翻开,一边轻飘飘地往森岛苍阳这边瞄。
森岛苍阳愣了一下,反应倒是很快,举起手里还未翻页的书,食指在要读的那一段上画了个圈。
越前龙马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动作利落地翻到指定的那一页,目光一扫,毫无犹豫便开口念了起来。
他的发音标准得像是磁带里的原声,却又比那种播音腔更散漫一些,流利却慵懒,就好像是在随意地聊天。
森岛苍阳都听呆了。
不仅是她,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震惊了,越前龙马读完一句,却没有一个人跟读,直到英语老师出声提醒,同学们才慢半拍地重新拿起书,读得心猿意马。
一篇课文领读完毕,下课铃也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等英语老师的身影走出教室,森岛苍阳第一个扑到了越前龙马桌前。
“——越前!”森岛苍阳镜片后异色的双眸中仿佛闪着星星,“你好厉害啊!你明明都没有听讲!怎么还读得那么流利!发音标准得就像真正的外国人一样!”
越前龙马显然不习惯与人靠这么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但他的座位靠墙,已经没多少位置能退,只能坐下去以拉开距离。
“……我在美国住过几年。”他简短地回答道,困倦感还未散去,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都怪卡鲁宾,昨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狂躁地叫了一整个晚上,害得他也几乎一夜没睡。
森岛苍阳观察着他的脸色,也没再追问,只是关心道:“越前,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嗯……”越前龙马随口应了一声,本想趁着课间这几分钟再闭眼缓一会儿,可一抬眼,森岛苍阳蹲在他桌前,指尖攀着桌角,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目露担忧,一瞬不瞬地望过来。
这让他想起卡鲁宾日常撒娇的模样,也是这样无辜地睁圆了眼睛,乖巧又可爱。
他心里一动,不自觉说了实话:“我家的猫叫了一晚上……”
森岛苍阳惊喜极了:“你家养了猫呀!”
她眼里的笑意如焰火一般绽开来,也如焰火一般稍纵即逝,一息之间,她已收敛了笑容,表情严肃:“……你家的猫是发|情了吧,它多大了?公的母的?绝育了吗?”
“??”越前龙马瞳孔骤缩,差点被空气呛到。
森岛苍阳毫无所觉,只当他是第一次养猫没有经验,还在认真地给他科普猫咪绝育的利弊与推荐的宠物医院。
“就我个人而言还是觉得该绝育,虽然有点残忍,但是猫咪发|情它痛苦你也痛苦,万一意外怀孕生了小猫那就更麻烦了,现在外面好多流浪猫,发|情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交|配之后生出的小猫也没人照顾,太可怜了!”
森岛苍阳一脸感慨,滔滔不绝:“还好我家养的都是公狗,做不做绝育都可以,之前夏洛克就一直很乖,不过罗密欧……等它再长大一点我再考虑,要是它太调皮——”她神情肃穆,大义灭亲一般,一本正经地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也得把蛋蛋割掉,以免祸害别人家的小可爱……”
说到这里她终于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了,越前龙马下意识回避她的目光,而他前桌的绿间真树回过头来凑热闹,倒是直直盯着她——以向勇士致敬的那种目光。
森岛苍阳看一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越前龙马,又看一眼满眼敬佩的绿间真树,茫然且心虚:“……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没有!”绿间真树连忙摇头,由衷地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虽然话里的违禁词多了点,但是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真的猛士!敢于在被屏蔽的边缘来回蹦迪!”
她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额前,摆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敬礼姿势:“我向你致敬!Salute!”
森岛苍阳:“……”
有时候,她实在是听不懂绿间真树在讲什么。
转头一看,越前龙马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森岛苍阳略微放心了。
“猫咪叫|春听着确实挺难受的,”森岛苍阳仿佛感同身受,再三安慰他,“待会儿上课你要是撑不住想睡觉,我会给你打掩护的!”
越前龙马望着她坚定的眼睛,一时无言。
“……不用了。”最后他还是拒绝了,说实话,经过这一番交流,他的困意一扫而空,甚至在奇怪的地方产生了联想,现在整个人精神抖擞。
上课铃打响,森岛苍阳连忙站起身来,大概是蹲得太久起身又太急,她的小腿抽筋了,又酸又麻的触感直冲天灵盖,刺激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越前龙马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避免了她直接磕在桌角的惨剧。
“没事吧…?”
“……没事!”森岛苍阳摆摆手,呲牙咧嘴地,一瘸一拐地,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僵尸那样,肢体扭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凳子还没坐热呢,老师走进教室喊了声“上课”,她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越前龙马忍不住笑。
森岛苍阳耳朵一动,敏锐地扭头看他。
起立的时候他们两人都站在了过道上,距离骤然拉近,几乎肩膀挨着肩膀,她一扭头,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眼睛弯起,眉毛舒展,颧骨上扬,嘴角翘着,的确是在笑。
开学这么多天,他通常都是漠无表情,要么就是一副没睡醒的困顿模样,森岛苍阳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越前龙马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眼尾上挑,像猫科动物。
但也同样是这双眼睛,也透露出猫科动物的攻击性,他不笑的时候就会显得有点凶,令人难以接近。
可他一笑起来……森岛苍阳惊奇地想着,不仅眉眼变得柔和,就连整个人的气场好像都随之改变,变得……有点可爱。
森岛苍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偷偷观察越前龙马,他略长的额发不怎么服帖地垂下来,堪堪搭在鼻梁上,随着忍笑微微颤动。
“……我感觉你好像在嘲笑我。”森岛苍阳把头靠过去,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越前龙马一怔,立刻收敛了笑容,偏头看她。
“但是我不介意。”在老师宣布“坐下”的同时,森岛苍阳一边退回自己的座位,一边语速极快地补全了自己想说的话。
她笑眯眯道:“因为你笑起来很好看。”
越前龙马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坐下。
他听取老师的指令翻开书,略一转头,正巧撞进森岛苍阳也望过来的目光里。
视线相触,她的笑容花一般瞬间绽放,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唇瓣之间两颗小尖牙若隐若现。
越前龙马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顿了一下,也无声地笑了笑。
卡鲁宾,危!
2020.12.27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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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个不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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