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有了新妖王。
距离上一任妖王被神族战神秋衡用神椒剑杀死，才刚过去一百年。新妖王的出现对神界是个坏消息，意味着新的威胁。但对妖界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他们被欺负太久了。百年的憋屈，让他们觉得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跟着新王打回去，报仇雪恨，夺回失去的尊严和领地。
但新妖王神椒，完全不这么想。
这天，左丞相小心翼翼地走进空旷阴森的万妖殿。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他抬头，看见前几天才被万妖从无量山迎回来的新妖王神椒，正独自坐在冰冷的玄玉王座上，一手支着额头，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只是放空。殿内幽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有些冷峻的侧影。
神椒其妖长得非常美，美得惊人也惊妖，足以让妖族境内最艳丽的妖花黯然失色。可她的眼睛，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深邃、沉寂，一点情绪都没有。要不是她额头上那道流转着赤金色光芒的妖纹，散发着强大而纯正的妖王气息，左丞相都要怀疑她是神族假扮的间谍——
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族，才会有那么冷冰冰、视万物为蝼蚁的眼神。
“陛下。”左丞相走到玉阶之下，恭敬地伏低身体，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敢直视王座上的身影，那无形的威压让他龟壳下的老骨头都在发酸。“几位妖族的大臣，还有腾蛇、玄龟、赤魈、影魅几族的族长，都在殿外候着呢。他们联名恳请陛下，早日发兵，攻打天界，洗刷我族百年耻辱。”
神椒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过了好几息，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得像玉器相击：“哦？他们这么想去？行啊，让他们自己去打便是，不必来问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左丞相的老脸顿时垮了下来，沟壑更深了几分。他苦着脸，声音更低了：“陛下，您……您明鉴。百年前那一战，族长们的本源妖力都被那柄该死的神椒剑重创，至今尚未恢复。没有陛下您统御大局，他们……他们怕是连天界的边都摸不着啊。”
他偷偷抬眼，想看看妖王的反应，只看到一片冰封的侧脸。
神椒心里无声地冷笑。她当然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一百年前，就是她——作为神椒剑的剑灵，被那个她深爱的男人秋衡，用冰冷的咒语强行封在剑体之内。
那一剑，带着她的绝望和怨毒，不仅斩碎了前任妖王的魂魄，更斩断了妖族传承的核心力量，将大半妖族的根基几乎摧毁。而现在，命运弄人，她这个神椒剑的剑灵，竟成了新任妖王，要带着这群被她重创的妖族，去攻打她曾经守护的神界？
荒谬至极。
“没摸清敌人底细就乱打，找死。”神椒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风刮过空旷的大殿，让左丞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先派人去查，查清楚神族现在什么情况。兵力如何？新任战神是谁？内部是否团结？弄清楚这些，再来跟我说打仗的事。否则，免谈。”她的手指在王座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是，陛下英明！老臣这就去办！”左丞相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准备退下。
“等等。”神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左丞相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僵在原地：“陛下还有何吩咐？”
神椒终于将视线转向他，那双冰眸毫无温度：“左丞相，你是妖族的左丞相，不是个传声筒。外面那些族长，若再来烦我，你自己想办法应付。安抚也好，震慑也罢，那是你的职责。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
她顿了顿，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妖力如同山岳般骤然压向左丞相：“你就趁早卷铺盖滚蛋，这位置，有的是妖想坐。”
左丞相再也支撑不住，被那威压直接压得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老臣明白！明白！绝不敢再让陛下烦心！请陛下放心！”他声音发颤，连连叩首。
神椒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左丞相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大殿，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空旷的大殿再次只剩下神椒一人。
她靠在冰冷的王座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体里，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激烈地冲撞、撕扯。一股是她与生俱来的、属于神椒剑的纯净神力，强大而内敛；另一股，则是她冲破无量山封印时，吸收的前任妖王残存下来的、狂暴凶戾的妖力本源。这两股力量如同水火不容，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难以言喻的烦躁。她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去压制融合。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然而，只要一闭上眼，那尘封百年的噩梦就迫不及待地涌上来，清晰得如同昨日。
秋衡那张曾经让她无比眷恋的脸庞，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口中念诵着她听不懂却让她灵魂战栗的咒语。无形的锁链凭空出现，缠绕住她刚刚凝聚不久的人形灵体，那锁链冰冷刺骨，带着禁锢一切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她拖拽、挤压，塞回那冰冷、黑暗、逼仄的剑身之中！她拼命挣扎，无声地呐喊，却撼动不了分毫。
紧接着，视野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被高高举起，然后，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驱动着她，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刺下。
“啊——” 妖王临死前凄厉到极点的惨叫，瞬间穿透她的身体，直刺她依附在剑上的灵魂核心。那声音充满了无边的怨毒和不甘。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毁灭气息的妖力，如同最猛烈的毒火，顺着剑身疯狂地侵蚀、灼烧着她的灵体，那痛苦超越了语言能描述的极限，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炼狱熔炉，每一寸都在被撕裂、焚烧。她感觉自己就要彻底消散了。
而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她透过剑身最后看到的，是秋衡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温柔和笑意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他看着剑刺穿妖王，看着那剑被妖王的残魂和力量侵蚀，然后，在周围神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决绝地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或……痛苦。
“我对神椒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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