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在痛苦中勉力抽出一丝精神,惊异地瞥向裴雁晚,他的娘子,耳力如此惊人?
果不其然,四五个手持砍刀的强壮男人从岩壁后大摇大摆走出,裴雁晚只需一眼,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云州邻近的小镇近日正闹山匪,诡计多端、狡猾至极,传闻山匪首领欲寻块风水宝地安营扎寨,原来,是寻到云山来了。眼前的四五人,当只沾了山匪的一小撮。
裴雁晚不禁冷笑,世人提起云山,会说此处漫山枫树,秋景绝美;提起云州,会说此处是光熙帝故居、龙起之地,亦或提起她澄意山庄的美名。
这伙不法之徒竟想到云州安营扎寨,简直妄想。
裴雁晚这个在云山山脚生活十几年的人还未张嘴,外来客倒先笑了,其中一名山匪不怀好意地向她勾勾手指,说了句不堪入耳的腌臜话。
便是在这一瞬间,裴雁晚想好了该剁他哪根手指。她还未摸到剑鞘,眼前已堵了团月白色的影子,竟是江允站在她身前,冷冷地警告山匪:“嘴放干净一点。”
与其说是“堵”,不如说是“挡”。
江允稍一扭头,迅速地耳语道:“娘子,你别怕,你先离开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此处仅有一条路下山,只要裴雁晚先走,他再堵死这条路,裴雁晚便会安然无恙。嗯……他该拿什么堵呢?他也不会武功啊。
就算会,现在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能拿命来堵。
裴雁晚忍着笑意,江允那三脚猫的剑法,还是算了罢。她用剑鞘戳戳江允脊背,轻快地道:“你让一让。”
山匪正步步逼近,江允急了眼:“我帮你拦着他们,你逃命去罢娘子。”
裴雁晚:“……”
裴雁晚:“你挡着我拔剑了。”
*
不久之后,五名山匪垂头丧气地进了衙门大狱。方才对裴雁晚出言不逊的恶徒得到了报应,失了右手食指,正隔着牢房门骂骂咧咧。
由他们入手,或许能将整伙山匪一网打尽,到时候上报朝廷,便会在云州头上记一笔功。
云州知州听闻此事,匆匆赶来与裴雁晚交谈,先说几句客套话,再细问山中遇匪之事。末了,他拱手,客客气气地道:“山匪若在云山作乱,还望澄意山庄协助一二。”
“侠以武犯禁”,在大殷未得到当局在意,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早渗透大殷寸寸角落。
裴雁晚回礼道:“应尽之义,知州大人若有需要,澄意山庄义不容辞。”
府衙大门外,江允静力敛眸,回想刚才的惊魂时刻。
裴雁晚拔剑出剑的模样飒爽利落、神采飞扬,稍夸张一点儿来说,树梢的叶子离了枝头,还未落地,山匪们便失了行动能力,束手就擒。
那身法与速度,姿态与神情……
娘子她实在是……是在是……
太太太厉害了!!!
江允坚定地掐紧拳头,他的娘子柔弱爱哭,剑法竟出神入化。一想到娘子用剑时眼底璀璨的星芒,他便觉得心头温热,胸腔里的血肉,仿佛是为了裴雁晚而跳动。
府衙大门方方正正,圈出一块四四方方的云州城。从这块方正的城镇中,悠然行来一顶小轿,稳稳当当停在门口。
江允不以为意,只是侧过身,稍作避让。
直到从轿中款款走出位白裙女子,开口直唤“黎老板”,江允才投过眼神,收起满脸傻笑,颔首致礼。
他搜寻不到关于此位女子的记忆,浑身都警惕戒备,以一种疑惑的口吻回道:“姑娘。”
“黎老板在这儿做甚?”白裙女子盈盈而笑。
“等我娘子,她有些事。”
“原来裴庄主在里头,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叨扰。我家中熬了排骨汤,特来给家父送一碗。”对方心中了然,寒暄几句后便作别,领着侍女进了府衙大门。
未过多时,裴雁晚终于阔步跑了出来,她仍戴着白色帷帽,清脆悦耳的嗓音透着薄纱娓娓响起:“我刚刚与阮韵阮姑娘寒暄了两句,她定然也与你聊过。”
临近中午,云州城最繁华的两个时间,一是中午,二是夜晚。江允由裴雁晚挽着胳膊,并行在街市中:“她叫做阮韵?”
他脑中嗡嗡作响,不是为了阮韵,却是因阮韵而起:“娘子,我不记得她是谁。”
“哦,那三郎觉得,阮姑娘生得美吗?”这般犀利的问题,但凡是位与妻子关系尚可的男人,都会本能地警戒起来。裴雁晚收紧手臂,把江允挽得更紧:“说说看呀,我听着。”
江允喉头轻动,他的眼神从长街这头飘向那头,再飘到裴雁晚脸上。
明艳的容颜藏在白色纱帷之下,江允虽看不清,却笑得两只点漆般黑璨璨的眼睛在何处。
他可以说是聚精会神,全心全意地看着裴雁晚的眼睛,坚定说道:“娘子,我不会对你说谎,也不懂得怎么说漂亮话。阮姑娘虽美,却与我无关——我只与娘子你有关。”
裴雁晚闻言,咯咯笑了两声:“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倒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我又不会吃醋,你别急呀。”
不会吃醋?江允眨了眨眼,怎能不会吃醋呢?
裴雁晚就这样望着扑闪眼睛的俊美男人,嘴角微乎其微地撇了撇。云州哪个长得有眼睛的人,不会夸阮韵貌美?不会夸江允俊秀?
就连瓜果摊卖瓜的王婆婆见了江允,也要给他挑个个儿头最大的瓜。
裴雁晚心里的醋如同倾倒进了湖海,一勺子下去尝不出酸味,然而醋的的确确存在,谁也不能否认。
“娘子……”江允柔柔地望着她,“我问你,我失忆之前,咱们的感情不好吗?”
“挺好的呀。”裴雁晚困惑不解,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那你……为什么不吃醋?你若是夸其他男人,我肯定要吃醋的。”
“是吗?你得了离魂症,我俩相当于昨天才认识,你吃哪门子醋?我才不信。”裴雁晚吐吐舌尖,“至于我,向来笃信你的忠贞。”
她把江允噎得说不出来话,江允胸腹中明明有千万条语句,但它们零零碎碎,他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眺望远处蓝蓝的天,忽然有两只齐飞的鸟闯进视线,他就看着轻盈的鸟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不管,只要你夸了,我就吃醋。”
裴雁晚朗笑着推推他:“我已经闻到醋味了!你这副样子,和失忆前一模一样,小气鬼!”
“娘子家的醋坛子被我踢翻了。”江允抿唇,捏着裴雁晚的指根扯开话题,“娘子,你的剑术真好——我也会剑法吗?”
裴雁晚教过他剑法,奈何他在武学上的天赋全挪给了骑术与射术,如若让他独自面对山匪,一两个或许能抽身,再多便只能原地等死了。再者,他更习惯用刀,刀剑有共通之处,但仍是两种路数。
他的剑法,裴雁晚不敢恭维。
女剑客清清嗓子,直言道:“你的剑法不如刀法,出门在外可别说我教过你啊。”
“哦……”江允的精气神萎靡不振,把裴雁晚的手握得更紧。
*
裴雁晚将草药带去了药庐,给自己留下堪堪够用的数量,再回到竹烟居时,江允正与梅平大眼瞪小眼。
“师娘回来了!抱抱!”梅平迈着小腿往裴雁晚身边冲,忧心忡忡地问,“师娘的疹子可有好些……啊,你戴着帷帽,我看不见。”
“过几日便好了,别担心。”裴雁晚抱起梅平说笑了几句,“走罢,我盯着你练剑。”
“啊——我不!我是来关心师娘身体的,不是来学剑的!”梅平自知逃不过,仍拼命挣扎着,她向江允伸出胳膊,扯起嗓子大喊,“黎叔救救我,我不要学剑!”
江允捂住耳朵,他与梅平“初次”见面,丝毫没有要救救小姑娘的意思:“好好练剑。”
他坐在屋檐下的回廊中,眼看师徒二人各执一剑,动作步法皆相似,他骤然心潮澎湃。恰巧有风拂过,覆着裴雁晚面容的白纱随风扬起,在这一瞬,江允瞧见了她明亮有神的眼睛。
他为此满面红光,春意一股脑地往他心口钻。这可不得了呀,他的娘子是剑术卓绝的高手,统管着江湖名门,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保护他……
反了反了,该是他保护娘子!
从明天开始,勤加练剑!
江允垂首托腮,忽想起在云山里听到的飘渺嗓音——那样温柔关切的话,来自母亲?
他捏捏鬓角,忽又在脑海里搜寻到另一副画面。
雕花床榻上,侧卧着一名形容憔悴的女子。她的双眸生得极美,与江允甚是相似。疲惫不堪的喘息间,她握紧另一少年的手,孱弱无力地说了许多话。
具体说了什么,江允听得模模糊糊,直到女子改攥他的手,他才听到一句:“信之,你哥哥、你哥哥……”
如蝴蝶坠地,女子苍白的手陡然落下,再未抬起。
江允捂着心口急急喘气,他仓惶抬眼,裴雁晚正在指正梅平刺剑的姿势。
他的记忆,似乎一点一点被寻回。
【小剧场】
小江:我媳妇儿好帅好酷好厉害,我的心砰砰直跳怎么办怎么办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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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努力,肝一把,下一更争取最迟在10.1号发!
小江听到的声音看到的画面是他妈妈。
我想要评论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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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竹烟居(二):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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